第358章:夏蝉蜕壳(上)
《心镜四季》第三卷:炽热之夏 第三百五十八章:夏蝉蜕壳
一、蝉啮枯壳
林深在山火后重生的老林撞见那只蜕壳的蝉时,小雪的头场暖阳正把树身晒得发燥。最粗的那株老槐上,蝉虫把茶褐的旧壳啃出了缝,像给凝滞的暑气开了道会呼吸的门。蜕壳的窸窣里,半露的新躯正往光里挣,玉白的翅芽缠着残蜕,倒比他画过的所有虫豸都更像"缚中的生"。
苏河捏着枚刚蜕下的空壳,指腹被壳沿的尖棱划出血珠,混着树胶的腥半天散不去:"你看这挣里藏着的劲,像从茧里剥的玉,困得越久,脱得越勇。"林深想起刚断臂那年,总画不好蝉的劲,直到某次独臂按在树干上看蝉破壳,被树影浸软的画纸晕开的赭痕,那道带着松脂味的迹,倒让他画出了《夏蝉图》最烈的一笔。
用赭石调藤黄,调出的色带着蝉的褐,像被晨露浸过的木。林深画《蜕壳图》的纹时,总在最暗处留道新躯的白,像碎玉裹着琥珀。李默的三弦琴在林边老松下弹得发急,琴音混着蝉蜕壳的细响:"缚到极处时,壳的硬才衬得出这生。"
巴图把画着蝉的纸铺在带树痕的地面,风过时,纸上的褐与真蝉影叠成烟,像片会震颤的膜。少年捡块被蝉尿染黄的树皮往画纸上按,褐痕边缘立刻晕出浅黄:"你看它不肯留。"
二、蝉心记生
跟着蝉鸣往老林深处走时,林深总在新蝉即将挣出整片旧壳的刹那停笔。留白处泛着焦黑的晕,是山火那年的炭痕烙下的,周教授曾用这林的蝉与蜕给他制过颜料,说:"火能烧尽枝叶,烧不掉藏在缚里的生。"
苏河往颜料里掺了把腐叶下的蝉蜕灰,褐立刻沉了三分:"困过的缚,生得才真。"林深把耳朵贴在发烫的树干,蝉虫顶破旧壳的微响顺着年轮往心里钻,像无数细小的锤在轻轻敲——当年周教授就是这样按住他发抖的独臂:"画蝉要见缚里的硬,做人要见困里的挣,困越久,越要脱得勇。"
守林人老蝉扛着斧锯经过,胶鞋的泥蹭过画纸上的褐痕,洇出星星点点的黑。"这野蝉比笼养金贵,"他用斧背敲着最糙的那段树身,"能教你哪时该藏,哪时该挣。"林深望着蝉蜕的褐在日光里泛着亮,突然觉得那不是弱,是夏蝉在数自己熬过的缚。
巴图往赭石里拌了些蝉分泌的树胶,褐里立刻浮起水光,像刚凝的蜜蜡。"你看它藏的韧,"少年数着蝉蜕的纹,"可每道都带劲。"林深望着蝉在旧壳里挣的痕,新躯在硬壳中一鼓一缩,像在跟束缚较劲——原来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轻盈,是让每道痕都带着蜕壳的狠,像这夏蝉,被火燎过才懂得怎么用嫩躯抗硬壳,带着伤才挣得更决绝。
三、蝉破夏缚
林深画《出壳图》时,总在新蝉即将挣脱最后层壳甲的刹那停笔。独臂握的笔蘸着浓褐,拖出断断续续的痕,像被残蜕扯断的丝。苏河往砚台里撒了把烧过的蝉蜕灰,墨立刻涩了些:"你看这飞白,比实的褐更有股劲。"
他想起山火后第一次画枯蝉,总把蜕壳画得疲软,直到某天蹲在林下看蝉抗寒,那只被秋霜冻僵的蝉突然猛地挣出半只翅,那道从僵死里挣出的生,比任何刻意的勾勒都更像活着的倔。周教授当时用指腹蘸着树液,在焦黑处点了个白点:"困过的缚,才生得出最烈的夏。"
陈砚之的策展人踩着落叶走来时,林深正用细笔勾翅芽的脉。那人举着组琉璃蝉装置,指着其中"精确打磨的蜕壳弧度"说:"森林艺术节要'以生破缚',你这带着树屑的野蝉太粗粝了。"话音未落,林深的独臂突然发力,褐在蝉边甩出道飞白,像新蝉突然从壳里弹出来,倒比琉璃的亮更有股劲。
李默的琴弦猛地绷紧,三弦琴的音混着蝉破壳的脆响:"真生不在轻,在狠。"林深望着那道飞白,突然懂了——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完美,是敢把自己的疤放进画里。就像这夏蝉,被缚困过才练得出蜕壳的勇,带着伤才挣得更彻底,那些被嫌"不规整"的残蜕,原是抗缚的证。
四、褐从蝉出
小雪的头场林风来时,林深做了件让苏河意外的事。他把《出壳图》铺在最老的槐树干上,用蝉蜕浸过的树胶调墨,往纸上泼——林风裹着落叶漫过,把墨冲成破碎的痕,未被覆盖的褐在天光下泛着亮,像从缚里钻出来的琥珀。
独臂按住被风吹起的画角,看着纸与真蝉影叠成的双生景:"你看,困过的缚才生得出勇。"策展人想伸手拾画,被老蝉拦住:"别碰,这是夏蝉在教他认挣呢。"
风停时,画里竟凝满了蝉蜕。李默摸着新换的琴弦,林深忽然发现褐痕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原是调颜料时掺了蝉翼的粉末,是周教授当年埋在林下的"火骨"。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被缚透的东西,才懂得怎么把困变成生。"
林深把画贴在最密的蝉蜕群里,暮色漫上来时,纸的褐与真蝉影融成一片,像老林在给自己披虫衣。他摸出周教授留的旧册子,某页夹着片完整的蝉蜕,上面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弱能破缚,柔能挣生,不以壳硬而怯脱,故能显见至弱之勇。"此刻终于懂了,炽热不是躲开缚,是让老林成为砧,让伤成为挣的刃。
五、蝉壳相济
林深教巴图画蝉时,先让他在老林守够三个蜕季。少年的独臂被树汁黏得发僵,指尖捏着的画笔总在蝉挣破壳甲的刹那抖得厉害,"耐不住就别学,"林深用断臂按住他被林风掀起的画纸,"夏蝉在试你的勇呢。"当巴图终于能让笔锋在纸上凿出第一道嵌进蜕痕的褐时,指腹已被树皮的糙纹磨出了血茧,血珠渗在褐痕里,倒像给艰涩的挣添了点滚烫的活气。
苏河往颜料里兑了些刚收集的蝉蜕粉,褐立刻稠了三分:"画画和蜕壳一样,得有股狠劲。"他们围着沾着树胶的画读黑塞的句子,读到"所有的新生都起于挣脱"时,画里的破洞处突然飘来片蝉翼,翅脉的纹正好落在"脱"字的笔画上。
老蝉的孙子把林深画废的蝉图糊在老林的观蝉亭墙上,往檐角挂了串蝉蜕做的风铃,画纸与真蝉影叠成晃。"你看,"老人用斧背敲着被蝉蛀出细孔的树干(那是前年的旧痕),"老辈人说蝉醒林魂,原是活这片壳呢。"林深望着那片浸在蝉声里的褐,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蝉画得像,是把蝉里的"挣"装进心里——就像这夏蝉,不必总遇软皮,只要还能顶、能裂、能脱,就能教会后来人怎么在缚处寻路。
六、蝉蜕生禅
大雪的湿气裹着蝉腥的涩,漫过老林的树根。林深把《出壳图》拓在最薄的桑皮纸上,赭石调的蝉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却把茶褐的旧壳衬得愈发沉郁——原来褐黄遇暗会透出老蜜的润,像古蜡上的包浆,而蝉挣的痕缠着壳纹,像给弱系了圈硬的筋。
苏河往新调的蝉墨里掺了把腐叶下的铜绿,褐立刻涩了三分:"你看这色,连弱都弱得这么有骨。"她的指尖划过翅芽的飞白,纸的纤维突然微微起绒,把月光漏下的光斑聚成个小团,像能接住坠落的蝉蜕。
陈砚之的"束缚与新生展"在大雪前开幕,他的助理发来组金属蝉装置,指着其中"3D打印的蜕壳结构"说:"陈总说,这作品的'工业禅意',比你那些带树屑的野蝉更有'生命张力'。"林深用树胶调了点墨,在《出壳图》的空白处盖了个"蝉印",像给"工业"批了个"活"的注。
林深没去看展。他在老林搭了个"蝉寮",用断树枝架起层漏光的顶,让穿林的热风自然吹动画满蝉纹的宣纸。蜕盛时,褐痕在纸上晕成纵横的挣,拼出幅苍劲的《千蝉图》;雾过时,树影扫过纸面的痕拖出淡迹,像给生留了道脉。
研究昆虫的学者蹲在蝉画前发呆:"我在实验室培育了百种加速蜕壳的蝉种,总觉得少点什么。直到看见你这画,才想起——是'糙',被壳甲卡变形的翅、被树瘤硌歪的躯、被风雨打断的蜕、被蚁虫啃残的壳。"林深把那本带"蝉印"的展览手册递给她:"你看,再精的金属,也仿不出蝉里的涩;再准的打印,也经不住真的缚。"
李默的三弦琴在蝉寮里弹得愈发激越,琴音里混着蝉破壳的脆响、风过林的呼啸、叶坠地的簌簌。"弱极生勇,"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你画的不是蝉,是自己心里的'怕'——怕壳的硬,其实是怕自己挣不脱;避蝉的糙,其实是躲自己的弱。"
林深望着那些在暮色里蜕壳的蝉,突然懂了史铁生说的"新生是对束缚的主动突围"——就像这老林,不是为了衬托蝉的弱,是让树缝、蝉寮、残纸、独臂,在蝉的挣里凑成个活的场,缚得能听见生在较劲。
七、蝉痕照破
大雪的冷雨裹着蝉香的苦,打在林深的蝉画上。桑皮纸上的蝉痕结了层水膜,像给《出壳图》镶了圈碎钻,而画里的蝉色已经漫延,褐的壳与白的躯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画里的,哪是林中的。
"这叫'蝉语'。"苏河捧着罐新酿的蝉蜕酒,酒液里漂着枚完整的蝉蜕,"周教授说,好的夏酒能让人尝出挣的味,比如蝉裂壳的锐、翅展膜的韧、余味回甘的生。"林深的独臂端起酒碗,蝉蜕在碗里打着旋,突然沉底,正落在碗底"脱"字的最后一笔上——那笔是他用断臂蘸着铜绿画的,此刻被酒泡得发胀,像团活的褐。
陈砚之的艺术顾问带着位"昆虫行为学家"来了。那人的电脑上正模拟着蝉的蜕壳数据,屏幕上跳动着肌肉收缩的曲线:"这种靠野蝉写生的方式早该淘汰了。真正的蝉艺术,要像我这样——用生物力学'复现破壳强度',精确到每毫米的挣脱力。"他的助手举起投影仪,把虚拟蝉影投在《出壳图》上,电子褐光把赭石的蝉痕照得发僵。
林深正用新蜕的蝉壳调新墨。独臂捏着带树胶的空壳,看着褐黄在蝉色颜料里散开,像给弱掺了把硬,倒比他画的蝉虫更生动。"你知道蝉为什么总在最硬的壳甲里挣得最猛吗?"他没抬头,雨珠打在蝉画上,发出噼啪的响,"因为它懂'熬'——不跟软壳争快,不跟顺时争易,自己在缚里拼命顶,倒把整片林的困都挣成了生。"
他举起刚画的《蝉熬图》,对着光看,蝉的缝隙里漏出的光斑,在专家的投影仪上跳成了舞。苏河突然抱着捆旧书进来,是从周教授的木箱里翻出的《蝉经》残卷。书页里夹着块带蝉卵的树皮,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弱能破缚,柔能挣生,不以壳硬而怯脱,故能显见至弱之勇。"
那天午后,专家的模拟设备突然崩溃了——据说是被蝉寮的湿气蚀了芯片。林深把那块带字的树皮送给了他:"你看,再精的复现,也算不出哪只被山火燎过的林蝉会突然在暴雨后蜕壳,把憋了整季的弱,拧成凿破硬壳的锐。"专家的手指划过树皮上的蝉痕,突然红了眼眶——那痕迹像极了他童年时祖父的柴房,老人总在听蝉时说"这蝉再小,也比数据懂得怎么把缚变成生",而他却总嫌祖父"不懂昆虫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