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夏蝉蜕壳(上)

《心镜四季》第三卷:炽热之夏 第三百五十二章:夏蝉蜕壳

一、蝉啮暑壳

林深在山火后重生的老林撞见那只蝉时,处暑的最后一阵热浪正烤得树皮发卷。最粗的那棵老槐上,新蝉把焦褐的旧壳啃出了裂,像给凝滞的暑气开了道会呼吸的缝。壳沿的褶皱里,半露的蝉翼正往光里展,半透明的翅脉缠着树胶,倒比他画过的所有虫豸都更像"困中的生"。

苏河捏着枚刚蜕的蝉壳,指腹被壳缘的尖刺划出血珠,混着树腥气半天凝不住:"你看这脆里藏着的劲,像从茧里挣的玉,憋得越久,展得越透。"林深想起刚断臂那年,总画不好蝉的劲,直到某次独臂按在树干上看蝉蜕壳,被树汗浸软的画纸晕开的褐痕,那道带着松脂味的迹,倒让他画出了《夏蝉图》最活的一笔。

用赭石调墨,调出的色带着蝉的褐,像被日头晒透的木。林深画《蜕痕图》的纹时,总在最暗处留道翅的白,像薄冰裹着琥珀。李默的三弦琴在林边老松下弹得发紧,琴音混着蝉振翅的锐响:"困到极处时,壳的硬才衬得出这生。"

巴图把画着蝉的纸铺在带树瘤的槐木上,风过时,纸上的褐与真蝉影叠成烟,像片会震颤的纱。少年捡块被蝉尿浸湿的树皮往画纸上按,褐痕边缘立刻晕出浅黄:"你看它不肯留。"

二、蝉心记蜕

跟着蝉鸣往老林深处走时,林深总在新蝉即将布满整片枝桠的刹那停笔。留白处泛着焦黑的晕,是山火那年的炭痕烙下的,周教授曾用这林的蝉与木给他制过颜料,说:"火能烧尽枝叶,烧不掉藏在困里的生。"

苏河往颜料里掺了把腐木下的蝉蜕灰,褐立刻沉了三分:"憋过的困,生得才真。"林深把耳朵贴在发烫的树干,蝉虫啃壳的微响顺着年轮往心里钻,像无数细小的锯在轻轻割——当年周教授就是这样按住他发抖的独臂:"画蝉要见困里的硬,做人要见缚里的蜕,憋越久,越要挣得透。"

守林人老蝉背着药篓经过,草鞋的泥蹭过画纸上的褐痕,洇出星星点点的黑。"这野蝉比笼养金贵,"他用柴刀敲着最粗的那棵老槐,"能教你哪时该藏,哪时该飞。"林深望着蝉翼的褐在日光里泛着亮,突然觉得那不是弱,是夏蝉在数自己熬过的困。

巴图往赭石里拌了些树胶,褐里立刻浮起水光,像刚凝的玛瑙。"你看它藏的韧,"少年数着蝉蜕的纹,"可每道都带劲。"林深望着蝉在硬壳里挣的痕,虫身在旧壳中一缩一挺,像在跟束缚较劲——原来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张扬,是让每道痕都带着蜕壳的勇,像这夏蝉,被火燎过才懂得怎么用薄翅穿暑气,带着伤才飞得更执着。

三、蝉破夏壳

林深画《蜕壳图》时,总在新蝉即将挣出最后一道壳缝的刹那停笔。独臂握的笔蘸着浓褐,拖出断断续续的痕,像被树胶扯断的丝。苏河往砚台里撒了把烧过的蝉蜕灰,墨立刻涩了些:"你看这飞白,比实的褐更有股劲。"

他想起山火后第一次画枯蝉,总把蜕壳画得疲软,直到某天蹲在树下看蝉抗暑,那只被烈日晒得翅卷的蝉突然把旧壳挣成两半,那道从窒息里挣出的生,比任何刻意的勾勒都更像活着的倔。周教授当时用指腹蘸着树汁,在焦黑处点了个白点:"憋过的困,才生得出最烈的夏。"

陈砚之的策展人踩着落叶走来时,林深正用细笔勾蝉翼的脉。那人举着组青铜蝉雕塑,指着其中"精确铸造的蜕壳弧度"说:"老林艺术节要'以生破困',你这带着树屑的野蝉太粗粝了。"话音未落,林深的独臂突然发力,褐在蝉边甩出道飞白,像新蝉突然从旧壳里挣出来,倒比青铜的亮更有股劲。

李默的琴弦猛地绷紧,三弦琴的音混着蝉破壳的脆响:"真生不在闹,在韧。"林深望着那道飞白,突然懂了——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精致,是敢把自己的疤放进画里。就像这夏蝉,被壳困过才练得出蜕壳的勇,带着伤才飞得更彻底,那些被嫌"不完美"的裂,原是抗困的证。

四、褐从蝉出

处暑的头场林风来时,林深做了件让苏河意外的事。他把《蜕壳图》铺在最粗的槐树干上,用蝉尿浸过的树汁调墨,往纸上泼——风裹着木屑漫过,把墨冲成破碎的痕,未被覆盖的褐在天光下泛着亮,像从困里钻出来的玉虫。

独臂按住被风吹起的画角,看着纸与真蝉影叠成的双生景:"你看,憋过的困才生得出蜕。"策展人想伸手拾画,被老蝉拦住:"别碰,这是夏蝉在教他认挣呢。"

雾散时,画里竟凝满了树胶。李默摸着新换的琴弦,林深忽然发现褐痕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原是调颜料时掺了蝉蜕的粉末,是周教授当年埋在林底的"火骨"。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被困透的东西,才懂得怎么把缚变成生。"

林深把画贴在最密的蝉群里,暮色漫上来时,纸的褐与真蝉影融成一片,像老林在给自己披虫衣。他摸出周教授留的旧册子,某页夹着片干枯的蝉蜕,上面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弱能破壳,微能穿暑,不以缚重而怯飞,故能显见至微之勇。"此刻终于懂了,炽热不是躲开困,是让老林成为壳,让伤成为蜕的刃。

五、蝉林相济

林深教巴图画蝉时,先让他在老林守够三个蝉季。少年的独臂被树胶粘得发僵,指尖捏着的画笔总在蝉蜕壳的裂痕处打滑,"耐不住就别学,"林深用断臂按住他被虫蛀出破洞的画纸,"夏蝉在试你的韧呢。"当巴图终于能让笔锋在纸上刻出第一道嵌进壳痕的褐时,指腹已被槐树皮磨出了血泡,血珠渗在褐痕里,倒像给细微的勇添了点滚烫的活气。

苏河往颜料里兑了些刚收集的蝉蜕粉末,褐立刻沉了三分:"画画和蜕壳一样,得有股钻劲。"他们围着沾着树屑的画读黑塞的句子,读到"所有的新生都起于挣脱"时,画里的破洞处突然飞进只蝉,翅尖正好勾住"挣"字的笔画。

老蝉的孙子把林深画废的蝉图糊在老林的观蝉亭墙上,往檐角挂了串蝉蜕做的风铃,画纸与真蝉影叠成晃。"你看,"老人用砍刀敲着被蝉蛀出细孔的树干,"老辈人说蝉醒林魂,原是活这片树呢。"林深望着那片浸在蝉鸣里的褐,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蝉画得像,是把蝉里的"蜕"装进心里——就像这夏蝉,不必总遇顺枝,只要还能啃、能挣、能飞,就能教会后来人怎么在困处寻路。

六、蝉蜕生禅

白露的湿气裹着蝉腥的涩,漫过老林的树基。林深把《蜕壳图》拓在最薄的桑皮纸上,赭石调的蝉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却把焦褐的暑树衬得愈发沉郁——原来褐黄遇暗会透出老木的润,像古漆器上的包浆,而蝉飞的褐缠着树影,像给微系了圈强的筋。

苏河往新调的蝉墨里掺了把腐叶下的蚁穴土,褐立刻稠了三分:"你看这色,连弱都弱得这么有骨。"她的指尖划过蝉翼的飞白,纸的纤维突然微微起绒,把月光漏下的光斑聚成个小团,像能接住坠落的蝉蜕。

陈砚之的"束缚与自由展"在白露前开幕,他的助理发来组金属蝉装置,指着其中"液压驱动的蜕壳机械"说:"陈总说,这作品的'工业禅意',比你那些带树胶的野蝉更有'生命突破'。"林深用树汁调了点墨,在《蜕壳图》的空白处盖了个"蝉印",像给"机械"批了个"活"的注。

林深没去看展。他在老林搭了个"蝉寮",用断树枝架起层透风的顶,让穿林的热风自然吹动画满蝉纹的宣纸。蝉盛时,褐痕在纸上晕成细碎的网,拼出幅清劲的《千蝉图》;风过时,树影扫过纸面的痕拖出淡迹,像给生留了道脉。

研究昆虫的学者蹲在蝉画前发呆:"我在实验室培育了百种蝉虫,总觉得少点什么。直到看见你这画,才想起——是'糙',被树胶粘住的翅、被蚁虫啃过的壳、被烈日晒卷的边、被暴雨打湿的身。"林深把那本带"蝉印"的展览手册递给她:"你看,再精的金属,也仿不出蝉里的涩;再巧的机械,也经不住真的困。"

李默的三弦琴在蝉寮里弹得愈发清越,琴音里混着蝉蜕壳的脆响、风过林的呼啸、叶坠地的沙沙。"微极生强,"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你画的不是蝉,是自己心里的'怕'——怕壳的硬,其实是怕自己挣不脱;避蝉的小,其实是躲自己的弱。"

林深望着那些在暮色里破壳的蝉,突然懂了史铁生说的"自由是对禁锢的主动撕裂"——就像这老林,不是为了衬托蝉的微,是让树胶、蝉寮、残纸、独臂,在蝉的蜕里凑成个活的场,困得能听见生在较劲。

七、蝉痕照破

白露的冷雨裹着蝉香的苦,打在林深的蝉画上。桑皮纸上的蝉痕结了层水膜,像给《蜕壳图》镶了圈碎钻,而画里的蝉色已经漫延,褐的壳与绿的叶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画里的,哪是林中的。

"这叫'蝉语'。"苏河捧着罐新酿的蝉蜕酒,酒液里漂着只完整的蝉蜕,"周教授说,好的夏酒能让人尝出蜕的味,比如蝉破壳的锐、翅穿风的轻、余味回甘的生。"林深的独臂端起酒碗,蝉蜕在碗里打着旋,突然沉底,正落在碗底"挣"字的最后一笔上——那笔是他用断臂蘸着蚁穴土画的,此刻被酒泡得发胀,像团活的褐。

陈砚之的艺术顾问带着位"仿生学家"来了。那人的电脑上正模拟着蝉的蜕壳数据,屏幕上跳动着肌肉收缩的曲线:"这种靠野蝉写生的方式早该淘汰了。真正的蝉艺术,要像我这样——用记忆合金'复现蜕壳张力',精确到每微米的形变幅度。"他的助手举起投影仪,把虚拟蝉影投在《蜕壳图》上,电子褐光把赭石的蝉痕照得发僵。

林深正用新蜕的蝉翼调新墨。独臂捏着带露的翅膜,看着褐黄在蝉色颜料里散开,像给微掺了把强,倒比他画的蝉虫更生动。"你知道蝉为什么总在最硬的树壳里挣得最猛吗?"他没抬头,雨珠打在蝉画上,发出噼啪的响,"因为它懂'蓄'——不跟软枝争易,不跟嫩叶争舒,自己在硬里拼命啃,倒把整片林的困都蜕成了生。"

他举起刚画的《蝉蓄图》,对着光看,蝉的缝隙里漏出的光斑,在专家的投影仪上跳成了舞。苏河突然抱着捆旧书进来,是从周教授的木箱里翻出的《蝉经》残卷。书页里夹着块带蝉卵的树皮,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微能破壳,弱能穿困,不以壳硬而怯蜕,故能显见至微之勇。"

那天午后,专家的模拟设备突然崩溃了——据说是被蝉寮的湿气蚀了芯片。林深把那块带字的树皮送给了他:"你看,再精的复现,也算不出哪只被山火燎过的林蝉会突然在暴雨后蜕壳,把憋了整季的微,拧成刺破硬壳的锐。"专家的手指划过树皮上的蝉痕,突然红了眼眶——那痕迹像极了他童年时祖父的老院,老人总在听蝉时说"这蝉再小,也比数据懂得怎么把困变成生",而他却总嫌祖父"不懂仿生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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