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心湖映雪

《心镜四季》第二卷:破茧之春 第一百六十五章:心湖映雪

一、残雪融砚

林深在镜泊湖的冰面凿出第一块冰时,残雪正顺着冰棱往下滴。他把冰块放进砚台,看着它慢慢化成水,混着松烟墨在石槽里转,像史铁生笔下地坛里的那圈古柏,把冬的骨、春的魂都揉进年轮里。

“迟子健说冰面下的鱼会做梦,”苏河抱着刚剥的狍子皮蹲在湖边,“你看这墨在冰水里晕开的样,像鱼在梦里写的字。”林深的墨锭突然顿住——去年此时他还在为画展失败酗酒,摔碎的酒瓶茬和现在的冰棱一样尖,原来疼会换种模样回来。

用融雪砚磨出的墨,写在宣纸上总带着点冰碴的白。林深试着抄《传习录》里的“心即理也”,写到“心”字时,冰碴突然聚在卧钩处,像颗没化的雪粒,“它在等你把心焐热呢,”李默的指尖抚过纸面,琴音从湖边的帐篷里飘过来,带着三弦琴特有的颤,“你听这音,冰在砚里喘气呢。”

巴图用这墨画湖底的鱼,笔锋刚落,冰面突然裂开细缝,真有鱼从缝里蹦出来,落在画纸上打了个滚,留下银亮的鳞痕,“克林索尔说的‘自然会应和’,就是这样吧?”少年举着画笑,鱼的影子在墨里游,像在啄那个带冰碴的心字。

二、心湖照影

林深在湖边静坐时,总爱看冰面映出的自己。断臂的空袖垂在冰上,和水里的倒影连成条完整的线,像从未失去过。他想起史铁生在轮椅上看自己的影子,突然明白所谓圆满,是让心湖接纳所有残缺,就像这冰面,裂得再碎,也照样能映出完整的天。

“黑塞写克林索尔在夏天看见死亡,”苏河往湖里扔了块松塔,涟漪里的倒影突然晃成两截,“你在冬天看见的春天,才更实在。”他们跟着冰面的反光往深处走,发现每处冰影最清晰的地方,底下都藏着水草的根,在冻土下悄悄攒着绿,“这些根记着去年的花,就像你记着没断臂时的画。”

李默的三弦琴放在冰窟旁,琴弦上结着层薄霜。弹《归山谣》时,霜花簌簌往下掉,落在冰面的影子里,像给琴弦的倒影戴了串银铃。“琴在跟冰说话呢,”盲琴师侧耳听着,“说疼过的地方,才能弹出最清的音。”

林深突然用独臂掬起湖水,冰碴在掌心化得极快,凉丝丝的却不刺骨。他往水里看,自己的脸和远处的山、近处的树都叠在一块儿,像幅没干透的画,“原来心湖从来不是平的,”他对着影子笑,“有山有树有缺胳膊的人,才叫风景。”

三、雪落心字

周教授的批注本掉进雪窝时,林深伸手去捞,指尖先触到的是“知行合一”的“知”字。雪钻进书页的褶皱里,把笔画填成白色,倒像用雪写的字。他想起老人说过“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当年觉得是句空话,此刻看着雪在字上慢慢化,才懂有些道理得等雪落满肩头才明白。

“黑塞笔下的画家总在跟自己较劲,”苏河帮他抖掉书上的雪,“你现在跟雪较劲的样,倒像他写的。”林深把批注本揣进怀里焐着,雪化的水在“致良知”三个字上洇开,像字在出汗,“它知道你最近总在想该不该回城里办展,”她指着晕开的墨,“心字湿得最透。”

巴图用雪在湖面上堆了个“心”,雪块拼的笔画歪歪扭扭,却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萨满说雪做的心最真,”少年往雪心里插了支松枝,“等春天来了,它会变成水,渗进土里接着活。”李默的琴音突然急促起来,雪心周围的冰面跟着震动,松枝在雪上划出细痕,像给心字加了道跳动的脉。

林深突然明白,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不是结束,是像这雪心一样,以另种方式活在来年的春天里。他把批注本里的雪水倒进砚台,和着松烟墨研开,写“心”字时,笔锋特意在断臂对应的位置顿了顿,留下个小小的墨团,像颗没说出口的泪。

四、冰融见道

湖冰开化那天,林深在岸边捡到块奇异的冰。里面冻着片去年的枫叶,红得像团火,周围却裹着层新结的冰,把秋和冬封在一块儿,像迟子健写的“春天里藏着冬天的骨头”。

“这冰在教你看四季,”苏河用猎刀撬开冰壳,枫叶落在刚冒芽的草上,红与绿撞出格外烈的色,“就像你心里的疼和盼,从来没分开过。”他们跟着融冰的水流往山坳走,发现每处冰层最先裂开的地方,都对着朝南的石缝,是阳光最早落脚的地,“自然比人懂选路,知道该往暖处走。”

李默的三弦琴换了新弦,是用融冰后捞起的鹿筋做的。弹起来带着股水润的亮,琴音里能听见冰裂的轻响,像无数细小的道理在炸开。“这弦记着冰的话,”盲琴师说,“它说破茧时最疼,也最亮。”

林深把那片枫叶夹进《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正好是写“死亡是生命的调色盘”那页。枫叶的红渗进纸里,在字上洇出淡淡的晕,像给道理染了层活色。他突然想给城里的画廊回信——不用写太多,就寄片融过冰的枫叶,让他们知道,长白山的春天不是凭空来的,是冬的冰、秋的火、夏的雨、春的风,在心里熬了又熬,才熬出的那点绿。

五、心镜照春

林深在湖边立起块光滑的石板,当作天然的镜子。晨雾里,石板映出的不仅是他的断臂,还有背后抽芽的柳、筑巢的鸟、远处雪狼坟头新开的狼毒花,像把所有春天都拢进了影子里。

“史铁生说‘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苏河往石板上泼了勺湖水,倒影里的柳丝突然活了似的摇,“你这镜子说的是‘生是无数个正在开花的清晨’。”巴图用松烟墨在石板边缘画了圈云纹,正好把所有倒影框在里面,“这样春天就跑不掉了。”

李默的三弦琴放在石板旁,琴音让水面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倒影里的断臂竟和柳丝缠在了一起,像长出了新的枝。“这是心镜在给你画新样子呢,”盲琴师笑了,“你看,连石头都知道,该忘的忘,该长的长。”

林深对着心镜里的自己笑,发现倒影里的断臂处,正缠着圈新抽的柳丝,绿得发亮。他突然拿起画笔,不再画完整的手,就画这缠着柳丝的断臂,在春天的背景里,像在说:失去的没真的失去,它们变成了柳、变成了花、变成了心湖里的那圈涟漪,在每个该绽放的时刻,替你活出另种圆满。

六、镜湖余韵

护林站的人来湖边取水时,看见林深的心镜石板上,不知被谁刻了行字:“春在残雪后,心在破茧中”。字是用融雪的水写的,干了却留下层银白,像永远不会消失的念。

“是雪狼的魂刻的吧,”巴图指着石板旁的梅花爪印,“它总爱往有字的地方跑。”苏河把周教授的批注本放在石板上晒,阳光透过书页,把“心外无物”四个字投在水里,鱼群突然围过来,用嘴啄着字的影子,“连鱼都知道该护着啥。”

李默的三弦琴弹起新谱的《心湖谣》,琴声过处,湖面上的碎冰开始旋转,拼成个巨大的“春”字,是冰在水里写的。林深知道,这湖、这琴、这字,都在替他说没说出口的话——所谓心路历程,不过是让心湖慢慢接纳所有季节,所有残缺,然后在某个清晨突然明白:冬天不是春天的敌人,是它的根;断臂不是完整的阻碍,是让你看见,原来心可以长得比手脚更全。

他对着镜湖举起画,画里的断臂缠着柳丝,柳丝上停着只鸟,鸟嘴里衔着片枫叶,枫叶上落着点残雪。风过时,画里的所有东西都在动,像个活着的四季,在说:破茧的疼,终会变成展翅的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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