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鹿鸣传信
《心镜四季》第二卷:破茧之春 第一百五十一章:鹿鸣传信
一、鹿铃记时
鄂温克人的鹿铃在晨雾里响第三遍时,林深正在修补巴图的鹿哨。哨子是用去年坠崖的头鹿腿骨做的,吹起来总带点颤音,像头鹿临终的哀鸣。老萨满蹲在火堆旁抽着旱烟:"它还记着疼呢,得让巴图多跟它说说话。"
巴图抱着鹿哨,往哨孔里塞了片新鲜的鹿苔:"阿玛说鹿爱闻这个。"哨音突然清亮起来,惊飞了松树上的雪,在晨光里撒下片银粉。林深看着少年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学吹笛,父亲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只是那时的手太沉,压得他喘不过气。
苏河牵着驯鹿群过来,鹿颈上的铜铃和哨音撞在一起,竟合成段好听的调子。"这是鹿群在回应,"她指着头鹿竖起的耳朵,"它们知道今天要去北坡接新生的小鹿。"林深突然发现每个鹿铃的节奏都不同,老鹿的铃慢,幼鹿的铃急,像群人在低声说话。
他把鹿铃的节奏记在桦树皮上,用炭笔标上对应的时辰:"以后不用看日头,听铃就知道时辰了。"巴图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落在"午时"的铃旁边,"这样太阳也能听见。"
二、鹿语解危
李默的三弦琴突然断音时,他们正在穿越结冰的河面。头鹿焦躁地刨着蹄子,铜铃乱响,像在哭。林深吹起鹿哨安抚,却发现冰面下有细碎的裂纹在蔓延,像张无形的网。
"冰要塌了,"苏河突然拔刀砍断缰绳,"让鹿群自己走!"鹿群却不肯散,围成圈把他们护在中间,头鹿用角顶着林深往岸边推。李默突然拉起断弦,用琴弓敲打着琴箱,发出咚咚的声,像在模仿鹿蹄踏冰的节奏。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鹿群跟着节奏抬脚,每步都踩在冰层最厚的地方。林深看着头鹿脖颈上的铜铃,突然明白那不是乱响,是在报信:"短音是危险,长音是安全。"他们跟着鹿铃的指引,终于在冰面裂开前抵达岸边,回头望去,刚才站立的地方已陷成个冰窟,冒着白汽。
巴图抱着头鹿的脖子,把自己的鹿哨挂在鹿铃旁:"以后我们共用一个哨子。"头鹿蹭了蹭他的脸,哨音和铃声又合在一起,这次的调子轻快,像在笑。林深摸着冰窟边缘锋利的冰碴,突然觉得所谓沟通,从来不是语言,是愿意把自己的声音,混进对方的节奏里。
三、鹿皮藏字
为给新生的小鹿做褥子,苏河剥了张去年冬天自然死亡的老鹿皮。刮皮时发现皮下的脂肪层里,嵌着些细小的炭粒,拼出个"饿"字。"是去年大雪封山时,老鹿自己刻的,"苏河的声音低下来,"它知道活不过那个冬天,想告诉我们别学它硬撑。"
林深想起父亲临终前也是这样,明明疼得厉害,却总说没事,直到最后攥着他的手写下"别学我"三个字。原来无论是人还是鹿,最深的牵挂,往往藏在最不愿示人的地方。
他们把老鹿皮绷在山洞的岩壁上,用松烟墨轻轻拍打,炭粒组成的字迹慢慢显形,除了"饿",还有"南坡"、"甘草"——是老鹿在记自己找到的草场,像在给后来者留地图。李默的指尖抚过字迹:"它活了十五年,记了十五年的路,比我们任何人都用心。"
巴图往鹿皮的褶皱里塞了把今年的新草:"让它闻闻春天的味。"草叶上的露水渗进鹿皮,晕开淡淡的绿,刚好把"饿"字盖住,"这样它就不用担心我们了。"林深突然在鹿皮边缘画了只小鹿,用的是苏河刮下的鹿油调的颜料,油光闪闪的,像活的。
四、鹿骨刻誓
老王头带着猎枪出现在北坡时,他们正在给新生的小鹿登记。老头的手在发抖,枪托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痕:"我儿子......他要带人来挖这里的矿。"林深看着他手里的枪,突然想起老鹿皮上的字:"你想护着这里,对吗?"
老头突然把枪扔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块鹿骨,上面用刀刻着"誓"字:"我爹是守林员,死在盗伐者手里;我不能让我儿子毁了这里。"他抓起林深的手,按在鹿骨上,"帮我,用你们的画告诉外面的人,这里有鹿,有树,有我们的根。"
苏河把鹿骨绑在最高的松树上,骨头上的字迎着风,像面小旗。李默突然拉起三弦琴,弹的是鄂温克人的迁徙调,却在间奏里加了段新旋律,像鹿鸣,又像松涛。"这是给山神听的誓,"盲琴师说,"山神听见了,就会帮我们。"
林深在松树干上写字,写的是老鹿皮上的草场位置,写的是新生小鹿的数量,最后写了句"此山有灵"。巴图往字上抹了把鹿血,血珠顺着树干往下流,像山在点头。老王头看着这些字,突然跪下磕了个响头,额头的血滴在雪地上,和鹿血融在一起,"我老王头在此立誓,护山护鹿,死而后已。"
五、鹿鸣破晓
矿队的推土机碾过北坡的雪时,他们正组织鹿群转移。老王头站在最前面,张开双臂拦着机器,像棵倔强的老松。林深突然让巴图吹起鹿哨,哨音尖锐,鹿群突然掉转头,对着推土机猛冲过去,却在最后一刻停住,围成圈嘶鸣,声浪震得机器都在抖。
"你看,"林深指着鹿群对矿队的人说,"连鹿都知道不伤人,只护家。"他把那些桦树皮画、鹿皮字、鹿骨誓都铺在雪地上,组成幅巨大的画,画里的鹿群正往雪山深处走,身后跟着鄂温克人的剪影。
李默的三弦琴突然弦断音绝,却在寂静中听见远处传来更多的鹿鸣,是周围山林里的鹿都在回应。矿队的人看着越来越多的鹿,看着跪在雪地里的老王头,突然熄了火:"我们......我们回去。"
林深看着推土机辙里渗出的雪水,突然把鹿哨扔进水里,哨音在冰下传出很远,像在给鹿群报平安。巴图指着天边的鱼肚白:"天亮了,鹿群该去吃草了。"阳光刺破云层时,照在雪地上的画上,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在守护整个长白山。
六、余音
矿队撤走后,他们在北坡立了块石碑,用的是老鹿的头骨做碑顶,碑身上刻着所有护山人的名字,第一个是老王头的爹,最后一个是巴图。林深在碑的背面画了只鹿,鹿角上顶着轮太阳,"这样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能看见它。"
苏河把收集的鹿铃挂在石碑周围,风一吹,叮当作响,像无数只鹿在笑。李默的三弦琴换了新弦,是用鹿筋和松纤维混编的,弹起来既有鹿的柔,又有松的刚:"这弦能弹到明年冬天,那时小鹿就长大了。"
林深摸着石碑上的名字,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旁边,不知被谁刻了道小小的鹿痕,像只小鹿用蹄子盖了个章。他想起周教授说的"万物一体",原来守护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你护着山,山也在记着你。
巴图吹起新做的鹿哨,这次的调子是欢快的,像在唱支歌。远处的鹿群回应似的嘶鸣,惊起的松涛和着鹿铃,在山谷里回荡,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春天的歌。
七、鹿语传远
林业局的张科长带着考察队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石碑上的鹿头骨在阳光下发亮,周围的鹿铃随风轻响,山洞的岩壁上挂满了桦树皮画,画里的鹿群正往新的草场迁徙。
"这些画......能给我们一份吗?"张科长的声音有些发颤,"局里想办个展览,告诉大家长白山有多美。"林深把那幅老鹿皮画取下来,递给科长:"这是老鹿自己画的,让它去外面说说这里的事。"
考察队离开时,巴图往他们的车顶上挂了串鹿铃。车开出去很远,铃声还顺着风飘回来,像在说"常来玩"。林深站在北坡的最高处,看着车队消失在林海,突然听见头鹿在身后嘶鸣,回头望去,鹿群正排着队,用蹄子在雪地上踩出个巨大的"心"形,里面还踩着个"家"字。
他知道,这才是最好的画,是鹿群写给世界的信,信里说:这里是我们的家,也是你们的根,要好好护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