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赤芍之咒
《心镜四季》第二卷:破茧之春
第132章:赤芍之咒
一、迁徙路上的颜料商(冲突引入)
樟子松的枝桠在风中互相抽打,像无数双冻裂的手在撕扯。林深蹲在雪地里,正用烧焦的桦树枝勾勒雪鸮振翅的轨迹,左手虎口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昨夜那头难产的母鹿,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幼崽,临死前用鹿角在他手背上划开的伤口,此刻正随着脉搏突突跳动。
“林画家?这左手作画的架势,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镶金牙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松影里,貂绒马甲上沾着的雪粒迅速融化,在襟前洇出深色的圈。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黑棉袄的壮汉,靴底的冰碴刮过冻土,发出指甲挠玻璃似的刺耳声。
林深握着树枝的手紧了紧,炭笔在雪地上拖出道歪斜的弧线。他认得这张脸,三年前威尼斯双年展的庆功宴上,这个自称“陈总”的男人曾举着香槟,说愿意出七位数买他右手的残肢做成雕塑。当时他泼了对方一身红酒,从此再没踏足过任何画廊。
“别来无恙?”陈老板的金牙在雪光里闪了闪,从皮包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的矿物颜料反射出虹彩,“您瞧这孔雀石绿,阿富汗矿脉出的,调胶时掺点珍珠粉,画出来的驯鹿眼睛能跟着人转。”
苏河突然从松树后走出来,猎枪的枪管斜斜指着雪地,靴尖踢翻了锦盒。群青、石黄、赭石撒在雪上,像幅被打翻的调色盘。“我们鄂温克人画画,只用赤芍根和蓝莓汁。”女护林员的睫毛上结着冰花,“不像某些人,连颜料都敢掺死人骨头。”
陈老板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又松弛下来,从怀里摸出张照片递过来。照片上是林深父亲的书房,博古架上摆着排仿古画轴,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块“丹青世家”的匾额。“令尊说,您左手画的山水,皴法越来越像清代的萧云从了。”他刻意加重“左手”二字,金牙咬得咯咯响。
林深的拇指猛地按在虎口的伤口上,剧痛让眼前的雪地泛起红雾。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抓着他的右手往砚台里按,墨汁顺着指缝流进袖管,像条冰冷的蛇。“画不出古意,就别想吃饭。”父亲的声音和此刻陈老板的腔调重叠,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二、萨满的警告(悬念钩子)
篝火在雪地里烧出个黑圈,松木油脂爆出的火星落在驯鹿的绒毛上,像缀了串会动的星子。鄂温克妇女们正用兽骨针缝制鹿皮袄,线轴上的麻线浸过鹿血,在火光中泛着暗褐色的光。
陈老板带来的罐头在雪地上摆成一排,午餐肉、水果糖、彩色包装的巧克力,这些工业文明的产物让孩子们眼睛发亮。他亲自打开一罐午餐肉,用银叉挑起一块递向乌热松:“老神仙尝尝?进口货,比鹿肉罐头香。”
老萨满的鹿角帽上积着雪,他没接叉子,反而用杖尖拨开罐头。当金属碰撞声响起时,所有驯鹿突然竖起耳朵,焦躁地用蹄子刨着冻土。乌热松突然抓起一把胭脂虫红,狠狠砸进篝火——火苗瞬间窜起诡异的蓝绿色,空气中弥漫开腐殖土的腥气。
“这里面掺了万人坑的土。”老萨满的声音像淬了冰,刺青在火光中扭曲成蛇的形状,“民国十八年鼠疫,死的人都埋在呼玛河下游,那些骨头泡了百年,挖出来磨成粉,调的颜料能让画纸发潮。”
陈老板的额头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进金牙缝里。“老神仙真会开玩笑,”他掏出手帕擦汗,手帕上绣着的龙纹被汗水浸得模糊,“这是秘鲁来的胭脂虫,正经昆虫提炼的,报关单都在我包里。”
苏河突然将猎刀架在他脖子上,刀刃上的寒光映出陈老板惊恐的脸。“上个月嫩江古墓被盗,考古队说少了三罐清代矿物颜料,”女护林员的声音比猎刀还冷,“现场留下的烟蒂,和你现在抽的一个牌子。”
林深摸了摸背囊里的赤芍根,那是他用三幅驯鹿速写跟鄂温克少女换来的,根须上还沾着冻土块,凑近闻能嗅到淡淡的土腥味。他想起周教授信里说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那些需要用墓土增色的,都是心里先烂了的东西。”
三、血染的调色盘(反转铺垫)
桦皮帐篷里的油灯忽明忽暗,将林深的影子投在帐篷壁上,像个只有一只手臂的幽灵。他把赤芍根放进石臼,用松木杵细细研磨,暗红色的汁液顺着臼壁流下,在桦树皮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像一滴凝固的血。
《传习录》摊开在膝头,周守真用红笔圈住的“心外无物”四个字,被油灯熏得发了黄。林深的指尖抚过纸页,突然摸到个硬物——是父亲夹在里面的字条,字迹还是那么工整:“正月十五前回家,仿仇英的《桃源图》缺个提款。”
他想起父亲书房的暗格,那块松动的地板下藏着个樟木箱,里面堆满了仿古画的半成品。有次他趁父亲不在,偷偷掀开箱盖,看见最上面的《汉宫春晓图》赝品,仕女的唇红用指甲刮下来一点,竟闻到和陈老板颜料相似的腥气。“这是秘传的技法,”后来父亲发现了,用戒尺打他的手心,“好颜料都埋在土里,越老越值钱。”
帐篷帘被风吹得哗啦作响,陈老板的身影堵在门口,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沟壑。“令尊说,您在大兴安岭画的这些东西,送到潘家园都没人要。”他从皮包里掏出份合同,打印体的“仿古画制作协议”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用我带来的颜料,三个月就能画出《清明上河图》的仿品,利润我们三七分。”
林深猛地将石臼砸在地上,赤芍根混着汁液溅满了铺在地上的画稿。那些描绘驯鹿迁徙的炭笔画,瞬间被染上大片暗红,像雪地里凝固的血迹。“我父亲大概忘了,”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左手的伤口裂开,血珠滴在画稿上,与赤芍汁融在一起,“他教我的第一笔,是用朱砂画的太阳,不是用墓土画的鬼火。”
陈老板捡起一张溅了血的画稿,用手指捻了捻上面的赤芍汁,突然笑起来:“林大画家,您这左手的力道,连石臼都砸不碎,还想跟整个古玩市场较劲?”他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屏幕上是林深父亲在画室的样子,老人正用镊子夹着墓土,往砚台里的朱砂里掺,“令尊说了,您再不回头,他就把您右手的残骨做成笔杆。”
帐篷外突然传来驯鹿的嘶鸣,林深抓起一块冻硬的赤芍根,狠狠砸向陈老板的手机。屏幕碎裂的瞬间,他仿佛听见父亲书房里的樟木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叹息。
四、冰湖上的色彩博弈(核心冲突)
呼玛河的冰层在脚下发出咯吱声,像有无数只手在水下托着。林深蹲在冰面,看着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冻层上,左手的血管清晰可见,像地图上蜿蜒的河流。陈老板带来的进口颜料摆在旁边,锡管上的外文商标在雪光里闪着冷光。
“您看这钛白,遮盖力是国产颜料的五倍,”陈老板踩着冰鞋在他身边转圈,手机里的画廊合同被放大到最大,“苏黎世那边说了,只要画十幅鄂温克题材的油画,预付款就能让您在杭州买套带画室的别墅。”
林深没说话,从背囊里掏出个桦树皮做的笔筒,里面插着几支用驯鹿骨削成的画笔。他蘸了点赤芍汁,突然跪在冰面上画起来。暗红色的汁液在冻层上迅速铺开,勾勒出驯鹿群的轮廓,那些奔跑的姿态,和他昨夜梦见的一模一样。
“疯了!这么冷的天,颜料会冻裂的!”陈老板尖叫着去拉他,金牙在阳光下泛出刺眼的光,“您知道这组画能换多少根金条吗?够您给右手装个最先进的假肢!”
林深甩开他的手,赤芍汁在冰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我父亲总说,画要画得像,就得用老颜料,”他的笔尖在冰上疾走,冻裂的颜料形成自然的飞白,像驯鹿身上的绒毛,“可他忘了,真画是活的,会呼吸,会流血,会在冰上开出裂缝。”
冰层下突然传来哗啦声,一群银灰色的鱼撞向冻层,在冰面撞出细密的裂纹。那些纹路蔓延开,正好与他画中驯鹿的蹄印重合。林深蘸着融化的雪水调和赤芍汁,让颜色顺着裂纹流淌,仿佛鹿群正在踏破冰封的河流。
“王阳明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他抬头看向陈老板,冰面反射的光让他眯起眼睛,“您带来的不是颜料,是偷心的贼。”
陈老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脚踩在画稿上,冻硬的赤芍颜料碎裂开来,像块被踩碎的红宝石。“不知好歹!”他吼道,手机里的合同被他狠狠摔在冰上,“您父亲等着收尸吧!”
五、变质的良知(戏剧反转)
夕阳把呼玛河染成了块巨大的琥珀,冰面上的画稿在暮色中泛着暗红色的光。林深蹲在画前,看着那些因冰冻而开裂的线条,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完美的画作都更有力量。苏河提着一桶雪走过来,用雪块轻轻擦拭他左手的伤口:“该回去了,乌热松说今晚有暴风雪。”
就在这时,冰面上的赤芍画突然开始冒泡,暗红色的颜料逐渐变成青黑色,像块正在腐烂的肉。林深的指尖刚触碰到颜料,就被烫得缩回手——那些冒泡的地方温度极高,竟在冰面灼出了细小的洞。
“不好!”乌热松的声音从岸边传来,老萨满拄着鹿角杖在冰上滑行,帽檐上的冰碴簌簌掉落,“这赤芍根被人动了手脚!”他抓起一把变色的颜料凑到鼻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是尸毒!有人用墓土泡过这些根!”
苏河的猎枪瞬间对准了远处的陈老板,可陈老板却不急不忙地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胭脂虫红。“你们该问问林大画家,”他晃着瓶子,金牙在暮色中闪着奸猾的光,“今早天没亮的时候,是谁偷偷用我的颜料补画了驯鹿的眼睛?”
林深如遭雷击,猛地看向画中驯鹿的眼睛——那些用胭脂虫红点染的瞳孔,此刻正渗出黑色的汁液,像在流泪。他确实在黎明时动过陈老板的颜料,当时觉得赤芍调的红色太暗,想让鹿眼更亮些,没想到……
“您父亲特意交代过,”陈老板一步步走近,玻璃瓶在手里转着圈,“您左手的力道不稳,调颜料时肯定会偷偷用更好的。这进口胭脂虫红里,我加了点‘料’,遇热就会和赤芍反应,生成尸毒。”
冰面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林深脚边的冻层裂开一道缝,青黑色的颜料顺着裂缝往下淌,像条毒蛇钻进了水里。他看着自己的左手,伤口处的皮肤正在发黑,一股钻心的疼从骨头缝里冒出来。
“为什么?”林深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心寒。他想起父亲信里的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原来所谓的“小节”,就是良知。
陈老板笑得更得意了:“令尊说了,断了念想,才好回家继承家业。您那只左手,迟早是要废的。”
六、心火焚罪(高潮行动)
“快用雪擦!”鄂温克少女们捧着雪团扑过来,想擦掉冰面上的毒颜料,可那些青黑色的汁液一沾雪就冒白烟,烫得她们赶紧缩回手。苏河举枪对准陈老板的头,手指扣在扳机上:“解药在哪里?”
陈老板却往冰缝边退了退,脚下故意踩裂更多的冻层:“没解药!除非他答应跟我走,回去乖乖画仿品,或许令尊会找太医给他治。”
林深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冰面上回荡,惊飞了岸边的松鸦。他从苏河的背囊里抢过酒囊,拔开塞子就往画稿上泼。高度白酒在冰面流淌,遇到青黑色的颜料时发出滋滋的响声。
“你要干什么?”陈老板尖叫起来,“那是三百万的画!”
“烧了它。”林深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火苗在风中摇摇晃晃,映在他含泪的眼睛里,“周教授说,良知就像火,烧不干净的,才是真的脏。”
他将火折子扔向画稿的瞬间,整个呼玛河的冰面都燃起了蓝火。白酒与毒颜料的混合物燃烧时发出奇异的光芒,那些青黑色的汁液在火焰中挣扎,像无数只扭曲的手。陈老板在火光中嘶吼,想去抢救画稿,却被苏河用枪托砸倒在冰上。
“烧的不是画,是贼心!”林深站在火圈中央,左手的伤口在高温下发出焦糊味,可他感觉不到疼,反而有种解脱的轻松。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蒙尘的仿品,此刻大概也在某个角落,被良知的火焰烧着吧。
乌热松突然举起鹿角杖指向天空,老萨满的声音穿透火焰:“看!”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只见火舌舔过的冰面上,那些被烧毁的画稿轮廓处,竟渗出了红色的汁液——是冰层下的赤芍根在燃烧中复活了!它们顺着冰缝钻出地面,在雪地里开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像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这场净化。
林深的左手突然不再疼了,他低头一看,伤口处的黑皮正在脱落,露出下面粉嫩的新肉。那些被毒颜料灼伤的地方,竟长出了细小的红色纹路,像赤芍的根须在皮肤下蔓延。
“这是山神的药。”乌热松的声音带着欣慰,“能烧掉的都是罪,烧不掉的才是命。”
火渐渐熄灭时,天边的暴风雪终于来了。林深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冰面,知道那些红色的赤芍花会在雪下冬眠,等明年春天,它们会开出更艳的花。就像他心里的良知,哪怕被毒染过,被火炼过,终究会重新发芽。
陈老板被苏河用绳子捆在松树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风雪吞没。林深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跟着迁徙的队伍走进暮色——左手的新肉在雪地里微微发烫,像握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