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梦
最后把MVP动态录制完,已经是晚上了。
大巴上,几个人头挨着头,睡得毫无间隙,领队拍了张照片,感觉他们不是睡过去,是昏迷过去了。
累归累,但饭总得吃,大巴在烤肉店前停下,他们睡前叮嘱了领队,到了地方务必把他们叫醒。
领队诶个喊过去,如他所料,没一个有反应。
他索性让司机调头开回俱乐部,累成这样,就算勉强醒来也吃不下几口。
没人对这顿错过的饭局有意见,他们各回各家,迅速洗漱完便彻底睡了过去。
那晚,知遇难得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们走到了赛程的终点。
面对数千人的注视,在声浪如潮的呼喊中,他们倒在离胜利最近的地方。
水晶崩塌的一刻,知遇几乎不认为这是梦,耳边持续的耳鸣太过真实。
他放下手机,起身,僵硬地和对手拥抱。
然后金色雨落下,主持人的声音高亢激动,台下的欢呼震耳欲聋,像所有美好故事的大结局。
可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们。
没有人会记得失败者的名字,他们灰溜溜告别了赛场。
回去之后,面对的是赛训组沉默的目光。
商人的世界不谈情感,有的是简单明了的利益,一纸宣判,这支被认为没有夺冠能力的五人组,散了。
被留下的只有他,承知予。
他看着哥哥们收拾好行李,一步步挪到门口。
他们揉着他的头,说他有天赋有实力,该自责的是他们才对,拖累了他,叫他等待更好更适配,能和他一起捧杯的队友。
分不清是眼泪糊了脸,还是梦境自带的柔光,他拼尽全力也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他说不是你们的问题,我们明明只差一点点了不是吗?这才是我们的第一个赛季不是吗?
能不能别走,别去出去试训。
他可以去求教练组,求管理层,求俱乐部,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这次一定不会再输了。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片段:初次见面、首次登场、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在宿舍的墙角比划身高、一起去动物园团建……
过往历历在目,在此之前,知遇从未想过他们会面临到“离别”的课题。
梦境却残酷地撕裂了,这个十八岁少年初生的幻想。
原来不夺冠,就等同于分别。
他们笑他傻,哪有要兄弟不要冠军的,真当是小说呢。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无畏给他的拥抱。
他清醒地明白这是梦,哪有俱乐部会留他一个新人而放弃无畏?梦里的他想立刻醒来,身体却动弹不得,仿佛要让他记住这一刻。
无畏对他说:“一直以来谢谢你了,承知予。”
知遇想说,他们之间何必言谢。
走到这一步,赢是他们五个,输也是他们五个,没必要把他摘离出去。
无畏又说,即使就算不在一个队了,他永远是他哥哥,知遇不想听他说这些,扯住他的衣领想让人住口。
那么近的距离,知遇终于得以看清,杨涛的眼睛在哭。
他的的眼眶泛着一圈红,里面盛满了悲伤,承知予既想要这份悲伤坠下,又害怕会被这份沉重砸得粉碎,眼眸在纠结中来回扇动。
他突然失了所有力气,手颤抖着松开。
两人最后,剩的只是一句“再见”。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这一幕很是眼熟。
他想起来了,还在二队的时候,他曾在一个训练提早结束的夜晚,偷偷跑出来看过身为一队的他们。
他想起来了,自己在二队的时侯,曾在训练提早结束的一个夜晚,偷偷溜出来看过身为一队的他们。
这算什么,是他加速了大家的分离吗?
知道是梦,而自己是梦的主人,他闭眼冥想,紧接着从怀里抽出一把刀,朝胸口猛刺过去——
“咚!”
回到现实,他猛然坐起,额前是一片冷汗,紧抿的唇失去了血色,心脏仍惊悸地跳动着。
他将头发狠狠向后捋去,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下铺传来无畏平稳的呼吸声,他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
睡意全无,知遇从枕头下摸出一盒糖,掰开朝嘴里丢去,开启了自己无声的王者。
游戏开了一把又一把,脑子里却是在反复回放梦境的片段。
想着想着,他嗤笑一声。
夏季赛结束后哪来的转会期,梦也不知道梦得严谨些。
既然这个是假的,那分开也一定是假的。
梦是痛的,与冠军失之交臂是痛,五人离散也是痛,可比较起来,竟是后者更加剜心。
嘴里的口香糖早已没了味道,他却依旧含着。
所以他才喜欢早睡早起,能让保证一天的充实,至少不会像今晚,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骚扰。
打了多少局他不记得了,对局细节也一片模糊,直到窗外隐约传来鸟鸣,他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杨涛,你看见吱吱了吗,在宿舍转了一圈没看到。”
“他还在睡。”
无畏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寝室,轻轻带上门。
“稀奇啊,他居然能睡到现在。”
“可能是昨天拍摄太累了,让他多睡会。”无畏压低声音,“倒是你们,在楼下吵吵什么?”
小玖让他快来,给他看个好东西!
客厅中央的立架上,一套西装在晨光中泛着细腻光泽。
无畏一下子不困了:“这是承知予领奖要穿的吧?”
“对,早上领队送过来的,让知遇醒了试穿,看看合不合适。”挽墨对他说。
几人围上前细细观摩,他们不懂时尚,但任谁都能看出这套西服的质地不凡。
经典的黑色西装搭配白色缎面V领衬衫,简洁大方,设计上的些许小巧思,让这件西服立马精致了起来。
一串晶莹的珍珠链条从肩颈处垂落至胸前,末端缀着朵白玫瑰。
衣料上若隐若现的珠光宛如星屑闪烁,远远望去,整件衣服在闪着光亮。
光是看着,小玖已经嗅到了金钱的气息,他问几人:“你们猜这件衣服多少钱?”
无畏比了个六,小度:“六千?不止吧。”
“不。”无畏挑起半边眉,“是六位数。”
“什么?跟我们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了!”小玖蠢蠢欲动的手立马收了回去,生怕把衣服弄脏。
他们的薪资在行业已经算顶尖的了,而他们的顶尖薪资竟然与一套衣服相差无几。
无畏那么多单商务和赞助不是白接的,他一眼便看出这件衣服造假不菲,更别提量身定制。
很多人质疑他们身为电竞选手,又不是明星艺人,凭什么接商单,这就代表着他们的心并不纯粹。
对于这种言论,无畏不做评价。
这个年纪,谁不是在追梦的同时为未来多铺条路?不能光靠着热爱全然不顾其他,总是要混口饭吃的。
知遇是他见过第一个拒绝所有个人商务的选手,当时他和蓝总说的那样坚定,他默默捏了把汗。
要是私下,无畏会劝说知遇再考虑一下,但当时的情景,他必须帮忙“一致对外”,里应外合地回绝了蓝总。
无畏和蓝总的疑惑是一样的。
“为什么拒绝?”
是少年心高气傲,意气用事吗?无畏觉得不是,他不是这样的人,可知遇看着也不像是不需要这笔钱的样子。
他的脑袋负荷不了太多,知遇真是他遇见的最复杂的队友。
正当他出神时,二楼传来开门声。
衣服的主人趴在栏杆上,睡眼惺忪地看向楼下。
无畏套用小玖的说辞,喊着:“知遇,下楼看个好东西!”
知遇后面才算睡了个好觉,此刻人还有点晕乎乎的。
走下楼,看着客厅里仿佛发着光的西服套装,知遇顿感不妙。
“这是谁的衣服啊?”他做最后的挣扎,问道。
“是谁的好难猜呀!”小玖笑嘻嘻的把人推到西服前,“你的定制款西服哦,看着就很帅吧。”
知遇:并不。
设计上是精致好看的,但问题是,这身是要穿在自己身上的!
他看着这套西服,整个人都不好了,挪后一步,眼里闪烁着强烈的不情愿。
“来都来了,试试呗。”
“我其实还没睡好来着,我上楼了……”
“认命吧知遇,今天不穿过几天也要穿,不如先习惯习惯。”
碍不过几个哥哥的强烈请求,僵硬地取下衣服,去宿舍换上。
几分钟过后,知遇缓缓推开门,从楼上走下来。
刹那,客厅陷入短暂的寂静。
“我去……”
从知遇踏出门框的那一刻起,几人的目光就没移开过。
如果说这件衣服是十分,那么穿在他的身上,直接翻了十倍。
知遇很白,穿上这套西服,将这份白突显得更加明显。
衣型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形,肩线贴合,腰身收得利落,珍珠链条在随着人的步伐轻微晃动,西服在光线的映照下泛起细微的珠光。
外层的黑尽显出他身上的“冷”,而里面那抹白,又恰好中和了这份疏离。
“别傻看着,给点评价啊。”V领衬衫让他胸前凉飕飕的,知遇不自觉瑟缩下,拢了拢领口。
小玖想说的只有一句。
“知遇,别走KPL这条歪路了,出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