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日记
碎钻般的水珠在船侧飞溅,两只海豚正将海面搅成流动的琉璃。
它们银灰色的脊背破浪而出,又在浪花里交缠翻滚,阳光穿透水幕时折射出虹彩。
我抓起望远镜,镜头追着它们流畅的曲线移动。
“快来开眼!这俩家伙玩疯啦!”我拍着船舷大喊,镜头里一只海豚正用吻部轻顶同伴的腹部。
长着胡子的骷髅水手嚼着烟草凑近:“啧啧啧,闹腾得跟发情期似的——”他突然眯起眼。“等等,有点儿不对劲儿啊!这俩带把儿的啊?”
望远镜差点脱手。重新聚焦后,雄海豚特有的生殖裂在跃动中显露无疑。
甲板瞬间炸了锅,哄笑声惊飞了桅杆上的信天翁。
“公海豚搞对象!这趟航程真他妈开眼界!”红帽子骷髅船员捶着大腿笑出眼泪。
莱维船长的靴跟突然砸在甲板上,笑声像被刀斩断。
“海豚是海神的信使。”他冷硬的视线扫过众人,“拿海洋精灵取乐,不怕遭报应吗?”风把他后腰的匕首鞘拍得啪啪作响。
我在航海日记上划下潦草字迹:“六月廿四,双雄豚共舞,船长怒斥愚行。”
墨迹未干时,船已滑入星罗棋布的岛群。眼前这座小岛活像被巨鲸吐出的石子,三棵歪脖子椰子树就是全部植被,几只鹬鸟在沙滩上蹦跳着啄食。
“屁大地方,撒泡尿就淹了。”瞭望手啐了口唾沫。
莱维的指节敲在罗盘罩上:“火山岛看着温顺,喷起来能吞掉十艘亡灵号。”话音未落,天幕骤然泼墨。乌云如铁幕砸落,狂风卷起的浪头直接拍上主桅,帆布瞬间鼓成濒临爆裂的气球。
“收帆!固定货箱!想见海龙王吗杂种们!”莱维的吼声在风暴里撕开裂隙。
混乱中,那具倚在缆桩旁的骷髅架子突然动了。磷火在它空洞的眼窝里窜起,骨指扣紧船舷,下颌骨咔咔开合:“让——暴风雨——更猛烈!”锈蚀的声带摩擦出令人牙酸的颤音。
莱维反手将救生索甩到骷髅胸前:“再死一次很过瘾?信不信我现在拆了你喂管水母!”闪电劈下时,他眼中寒光比刀锋更利。
骷髅的指骨却探向狂风,肋骨在飓风中铮铮作响。正当水手们抱着桅杆呕吐时,暴雨倏然收束。阳光刺破云层,海面平复得像块凝固的蓝宝石。
莱维扯开缠在骷髅髋骨上的渔网:“海葬都嫌污染海域的玩意儿,倒比活人还疯。”骷髅的头颅低垂,颧骨在日照下泛着陈年象牙的微光,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肋间那道深可见骨的旧刀痕。
当亡灵号重新切开镜面般的海水时,所有人心口都坠着沉甸甸的咸涩。这片海域的暴戾与温柔,从来只隔着一道闪电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