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录54：相忘于江湖（会员加更）

经年之后，京城的百姓渐渐忘了勤政殿的那场宫变，也淡忘了镇国公主大婚那日，月云骑的甲胄映红了半条街。

更不记得，逍遥王摆弄着手中玉笛，经过朱雀长街，带起一阵西域葡萄酒的香甜。京城的银杏叶黄了又落，转眼便到了小皇帝弱冠之年。

小皇帝燕绥已从总爱缠着燕迟他们问为什么的稚子，长成了能独立批阅奏折的少年。

他亲政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在国子监的入学名册上，添上了女子的姓名。

“女子为何不能入仕？”

早朝时，燕绥望着阶下窃窃私语的群臣，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秦卿能断案，镇国公主能守境，玉雪阁的柳掌柜能通海上商路，她们的才智，难道比男子差了？”

他将秦莞呈上的《取士策》拍在案上，墨迹淋漓，像在无声地驳斥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论。

“即日起，科举增设女科，与男子同考同录。”

他的目光扫过燕迟，这位摄政王如今只是站在那儿，身上的威严和气势，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镇国公主曾与朕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分男女，秦爱卿，此事就交由你去宣旨了。”

如今秦莞，已然是大理寺的一把手，断案无数，从无冤假错漏，深得民心。

秦莞躬身领旨，朱红的朝服在晨光里泛着沉光。

无论是秦莞在大理寺培养出的女仵作，还是清欢手下那些女将，她们用数载光阴，在这铜墙铁壁的男人堆里，敲开了一道缝隙。

燕绥弱冠，燕迟如约，还政于小皇帝。

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看着年轻的皇帝接过那方沉甸甸的印玺，燕迟忽然想起多年前，燕绥第一次开口说话，就是告诉他，深宫危险，他为了自保，只能示人以弱。

如今他已然不需要那些伪装了，只希望他能如大家所期盼的那样，成为一个明君。

“陛下亲政，臣也该离开了。”

他的辞呈写得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却让燕绥红了眼眶。

燕绥握着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七哥要常回来看我和皇祖母。”

“嗯，臣会的。待南境的荔枝熟了，臣让人给陛下送来。”

燕迟笑了笑，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殿中的金砖，往后的漫长岁月，他应该现有机会，再踏足这里了。

彼时的粤州，正是荔枝红透的时节。

清欢坐在玉雪阁的临窗雅间里，手里捏着块刚出锅的卤鸡腿，香得让人口舌生津。

焦飞雁，如今改做柳飞雁。

如今她们娘俩，一个是粤州最大的卤味铺子的老板，一个是玉雪阁在粤州分部的管事。

窗外，江上的商船首尾相接，桅杆上挂着燕字龙旗，也有的挂着带有摩罗德城标志的帆。

清欢看着货栈里搬卸的丝绸与玉石，忽然想起贺雪庭多年前说的话：

“摩罗德城，会是一个好的盟友。”

秦莞的信刚送到，说吏选上来的女官里，出了位女刑部侍郎，断案比当年的沈毅还利落。

“燕迟快到了吧？”

柳月如在一旁轻摇着团扇问。

清欢刚要答话，就见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玄色衣袍的男子站在阁外，鬓角的凌乱的发丝被南境的风吹得张牙舞爪。

燕迟：“看来这回的卤料里，没有加胡葱了。”

他笑着上楼，目光落在清欢沾着卤汁的指尖，像落了层南境的暖阳。

当年他曾经想过，焦宏会不会没有离家，而是被柳氏杀了，清欢不吃他喂的卤肉，会不会是因为，那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后来认出她是晋阳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曾经身为晋王府郡主的她，可是厌恶极了这胡葱的味道。

清欢扬着笑，娇靥如花地，看着他在对面坐下。

她等的人来了，却只有一个。

那个说等他处理好事情，就会来见她的人，至今仍未履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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