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录4：不问

残阳最后一缕光没入地平线，远处的山峦成了墨色剪影。

白枫将小二端来的吃食，拿进屋里，一边往桌上摆，一边和燕迟说道：

“主子为何不让我问那个小公子的身份？”

风里带着夜露的凉意，从半掩的窗牖拂进屋中。

燕迟坐在床榻上，怔怔然盯着自己的手。

若非王贤弟的身量，已然到了他下巴的位置，他定然会怀疑，他是不是女子，细腰只手可握，当真有男子的腰这般细的吗？

但看他的行事风格，武功，气度，都不像是京城那样浮华奢靡的地方，能养出的闺阁女子。

燕迟：“他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们的。”

燕迟说着，目光落在桌上的酒葫芦上。

安魂酒......

晋阳也会酿安魂酒，当初她还来朔西看过他，没想到那竟然会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燕迟：“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晋阳的消息吗？”

“小郡主？王爷一直派人暗中调查，到如今，依旧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晋阳郡主，乃是晋王救下的一个小姑娘，后来觉得自己与这姑娘甚为投缘，于是认了小姑娘做义妹，更是向陛下讨了个郡主的尊位给她。

晋王谋反一案发生后，王府的暗卫，将小郡主托付给了他家王爷。

碍于小郡主的身份，王爷不便将人带在身边，于是王爷将其寄养在至交好友，当年的第一首富贺家。

未曾想那年来军中探望王爷和世子，之后返回荆州途中，小郡主竟然失踪了。

这些年王爷世子，不遗余力地在找小郡主，却都没有消息。

燕迟：“当年我就该暗中护送她回荆州的。”

若他当时送她回荆州，他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让朔西军白白丧了命，挨了军法，更不会失去她，以至于到如今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

又一旬过去，荆州玉雪阁。

甫一踏入荆州的地界，那便是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处处繁华。

清欢进城走了一路，早已将近来荆州城中的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无头新娘案。

宋国公府嫡女宋柔风光出嫁，花轿抵达安阳侯府时，众人发现新娘头颅失踪。

秦莞，秦府九娘子，以女仵作身份验尸，发现死者生前怀有身孕，喉中藏有半枚曳金笔碎片，且是在活着时被斩首。

现场血迹矛盾、嫁衣穿着顺序错乱等线索表明凶手伪造了现场。

经过调查，凶手竟是宋柔的恋人魏言之。

他因恐惧与国公府为敌以及担忧私情暴露影响仕途，便杀害了宋柔，还试图焚毁尸体切断证据。

而这一切能调查得如此顺利，多亏了那位睿王世子燕迟的相助。

“东家，公子来了。”

荆州玉雪阁的管事梨娘，在门边轻巧了两下门，语气恭敬地朝着屋内的人道。

清欢：“进来吧。”

玉雪阁的梨木窗棂雕着缠枝莲纹，临近隅中的阳光穿过镂空花纹，在清欢素色的裙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指尖搭在微凉的窗沿，望着楼下车马往来的长街。

卖糖画的老汉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出跃然的鲤鱼，穿粗布短打的孩童追着摇铃的卖花女跑，竹篮里的晚香玉在风里散着甜软的香。

清欢：“这荆州，一如既往，暗流涌动，比起京城，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她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上一道浅痕。

“荆州这富贵地方，又怎么可能安宁呢？”

清欢回头时，正见贺雪庭掀着竹帘走进来，月牙白的锦袍上，银线绣的鹤纹，行走间栩栩如生。

周身清润气度，发间束着同色玉冠，随着他的脚步在窗边停下，檐角漏下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肩头，竟真如落了层碎雪，让满室阴凉都仿佛亮了几分。

清欢：“二哥怎么来了？”

清欢抬手招呼他在对面坐下，而后帮他倒了一盏清茶，方才望着长街时的怅然淡了些。

贺雪庭却没先回答，目光扫过她鬓边未绾好的碎发，而后慢慢对上她的眼睛。

“你当真要嫁给燕迟？”

他声音温和，指尖却在袖中慢慢蜷起，

“就算为了报仇，也不必......”

不必搭上自己的幸福......

清欢：“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可是我为他们感到不值，逝者已矣，而活着的人，总要做点什么，让他们的付出变得值得。”

清欢：“而不是落得个满身污名，又或者一句天妒英才，就将他们的清名，功绩，尽数抹去。”

贺雪庭放在紫檀椅上的手，微微一动，随手拿起她放在案上的卷宗。

那是荆州城中，玉雪阁从庆源典当行买回来的被拐女子的名册。

“看这些做什么？”

贺雪庭指尖停在 “采荷” 二字上，抬眼时眸中像盛着秋水，

“庆源现在，我们还动不了，只能徐徐图之，你莫要心急。”

他伸手覆上清欢的手背，当年的事情，若非他及时赶到，如今他或许已然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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