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折 暗夜殇痛
喀嚓！
雨点如丝线从阴沉沉的天空落下，雷鸣伴着电闪，照亮了那个破败不堪的村子。
灼热的火舌在房屋的残骸上燃烧着，雨丝落下，那火焰却变得愈发猛烈。
无法被浇灭的火焰，这是蕴含着韵力的火焰。
雨丝落在他的身上，湿透的外衣和发丝紧紧贴着皮肤。他却无暇顾及，只是紧闭着左眼，捂着自己的左臂，绝望的看着前方那只肩扛哨棒的猫。
墨绿色的披风在身后飘扬，酒葫芦挂在红缨枪上，红缨枪被他扛在肩上。他的脸被面罩遮住，只有一双冰冷的异瞳注视着对面的猫。
雨势愈发大了，那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他们身上，又在地面汇成一条条脏污的河流。
“放我们一条生路。”沉默半晌，捂着手臂的猫开口说道，语气里满是哀求。
“除去杂草，方能丰收。”扛着红缨枪的猫冷漠的说着，戴着手套的手握紧了枪杆。
他看似答非所问的回答却让那只猫陷入绝望，他的情绪激动起来，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的带上了肢体动作，“异猫和京剧猫一样！都是猫，不是杂草！”
“不，你们是猫中异类。”京剧猫冷冷的回答。
异类，猫中的异类。
对面的猫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了，说话的音量不由自主的提高，“世间万物皆平等，猫土为何容不下我们！”
“因为你们投靠了黯，归降于黑暗。”
“我们没有！”
异猫努力的向着京剧猫解释，可是那位京剧猫却已经没有耐心和他争辩下去。
“你们拥有的力量过于邪恶，”他说着，一只只京剧猫从他的身边跳出，冷冷的注视着异猫，“我们这么做，也是防患于未然。”
“这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异猫似乎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事情，声音里带着满满的不甘。
“我们，帮你选择。”京剧猫的眸子里全是冷漠，话里是不容置疑的独断。
身边的京剧猫缓缓朝着异猫围过去，他们将他包围其中，似乎是想要将他活捉。
看着不断逼近的京剧猫们，异猫咬了咬牙，双手合十默念了什么。紫色的光芒在他身上一闪而逝，那好端端站着的猫竟然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底下变成了一只飞鸟！
趁着他们愣神之时，飞鸟震翅向天空飞去。异瞳的京剧猫冷哼一声，酒葫芦绕着红缨枪舞动，火焰般的韵力缠绕着长枪出现。
红缨枪向着飞鸟甩动，形同一条火蛇般的韵力攻向天上的飞鸟。飞鸟震动羽翼在天空不断躲闪，但是那火蛇却死死的咬在它身后，像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仓促的闪躲之间，火蛇抓住机会一口咬在飞鸟的后背。火焰消失，一片羽翼洒落下来，天空中的飞鸟彭一下变回了异猫。
一声惨叫，异猫拖着一阵灰烟从天空坠落，捂着胸口站不起来。
早已等候多时的京剧猫立刻进攻，一身玄色衣裳的猫率先发难。
魁梧的身躯高举着哨棒，他一步跃起，哨棒带着劈山之势重重砸下。
异猫咬着牙将右手在地上一撑，直接从地上滚向了右方。他在火焰边停住身体，狼狈不堪。
京剧猫却不愿让他觅得半分喘息之机，黑白武服的京剧猫挥舞着红缨枪，宛如一个陀螺一般冲向他。火焰覆盖着他手中的红缨枪，他像是在舞动着一根火焰一般。
异猫只能仓促的从地上跳起来，双手交叉在身前，吃力的抵挡着哨棒高速不间断的攻击。
京剧猫抓住机会，猛然停下转动，哨棒如出水长龙一般直击异猫双臂，一击将他打退数米
异猫踉跄的倒退几步，侵袭的疼痛迫使的半跪下来。右手撑着地面，他抬眸看向对面故作姿态的京剧猫，用力的手指在泥地上留下了五道抓痕。
毫不犹豫的，他扭头朝着身后逃离。
燃烧着火焰的镇魔棒却从身后呼啸着追上他，宛如那定海神针一般阻拦在他身前。
红色的鬼影在身边不断闪动，异猫紧张的朝着四周张望，却没有发现那只悄然握起镇魔棒的手。
戴着斗笠的京剧猫信手扬起哨棒，韵力化作一团烈火将异猫击飞。
“呃啊！”他重重的摔落在地，痛苦的眯着眼睛。
一团阴影从头顶落下，黑白条纹的京剧猫扛着哨棒，蒙着白色布条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却精准的找到了倒地不起的异猫。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要对这不为猫土所容的异族做出最后的审判。
哨棒落下，韵力化作火焰将哨棒包裹。
火光照亮了异猫的面庞，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又很快被坚定覆盖。
那只无论发生发生什么都没有睁开的眼睛，在一刻猛然睁开。
冰蓝色的雪花在瞳孔中转动，属于寒冰的力量骤然放出，瞬间将那只京剧猫冰冻。
异猫蹭的从地上跳起，用力的将冰块推入后方的火焰。火焰猛地涨高，他缓缓转过身，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显得狰狞。
京剧猫齐齐凝眸，紧盯着这只开始反扑的异猫。
他抬起双手，两道雷电落在手心，汇聚成两个蓝色的光团。
京剧猫们反握武器，一齐冲上前来。
异猫也不再一昧闪躲，冲上去同他们战作一团。
蓝光，红光……两色光芒在废墟中不断碰撞又分开。异猫吃力的阻挡着四只京剧猫的攻击，身上的伤痕慢慢变多。
一圈雷电将京剧猫逼退，一圈火焰又将异猫围困。
蒙着眼睛的猫跳入圈中，火焰在身后凝聚出三个圆圈，“炎”字在圈中缓缓燃烧。
他抬起手，三道韵力攻击同时从炎字圈中射出。
凝神警惕另一处的异猫没有察觉，措不及防的被他偷袭得手。攻击被全副吃下，他捂着胸口喘息着，身后却刮起来一阵冷风。
京剧猫抓住他的衣领，如同扔垃圾似的将他扔出。异猫重重的撞在一块残骸之上，从撞出的凹陷处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京剧猫们站在远处，却没有急着将他抓住。
眼里和手上的亮光同时消失，他虚弱的捂着胸口，眸子却瞥向了身边倒塌的残骸。
莹莹的水光从眼中滑落，他低声自语着，“活下去……”
异猫再度爬起来，不顾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不要命似的冲向京剧猫们。
京剧猫们迅速摆开阵型，手中的武器同时扬起，狠狠的朝着异猫刺下。
“铛！”五把武器碰撞在一起，在半空僵持不下。
“果然！”挂着披风的京剧猫眸子一凝，看着对面那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猫，杀意沸腾，“你等异族，若冒充十二宗祸害猫土，岂不后患无穷！”
“被逼无奈。”对面的猫说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声线充满无奈。
“还在狡辩！”京剧猫眼中杀意一闪，踏前一步与他角力，“杀无赦！”
没了退路的异猫不再一昧躲闪，同样用力顶上。两猫不断变换着位置，和对方角着力。
“你们上啊！他是假的！”异猫的力气变得和自己一样大，眼见僵持不下，京剧猫大声朝着自己的同伴喊道。
“你们上啊！他是假的！”异猫也学着他大喊，语气神情和他一般无二。
其他几只京剧猫面面相觑，实在辨不出真假，也不敢贸然插手。
只不过假的终归是假的，僵持了片刻，京剧猫就抓住了他的失误，一枪将他挑飞。
双手撑着地面减缓身上的惯性，异猫没给自己留下一点喘息的机会，起身直接冲向他们。
蒙着眼睛的京剧猫大步上前，哨棒将他推了个跟斗。但随即他又变成眼前这只京剧猫，疯了似的将他往后压去。
黑白武服的京剧猫跳到他身后，手中的哨棒正要出手。
冰蓝色的光束从后方打来，正中异猫的后背。异猫闷哼一声松了力气，被他压着的京剧猫立刻一棍将他挑起。
彭！
异猫刚刚砸落在地上，双肩和腰际就同时被四根哨棒卡住。
“打宗兄弟，此异族善于变化，眼宗宗主特派弟子前来助阵。”说话的猫披着一身厚袄，戴着金属的头盔，却又露出一只冰蓝色的眸子。
他身边站着一只小猫，和他的打扮相差无几，绿色的眼眸平静的望着那些打宗的京剧猫。
挂着披风的京剧猫使了个眼神，四只打宗京剧猫立刻会意，合力将这异猫架起。
韵力化作电流涌入他的身体，异猫控制不住的惨叫起来。电流离开体内，化作的火环将他牢牢捆住。
“三条尾巴，每日只可变幻三次，看你还往哪里跑！”他走过来，并指成剑指着异猫冷声道。
“活下去……”异猫却说着些没头没尾的话。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大声朝着远处嘶吼，“一定要活下去！”
眉头一皱，京剧猫立刻回头朝着眼宗弟子说：“劳烦眼宗弟子速去搜索堵截，一只都不要放过。”
眼宗弟子颔首，纵身离去。
异猫的嘶吼穿过熊熊燃烧的火焰，落进她对耳朵。浑身湿透的猫咬着手背，布满泪水的眼睛透过残骸的缝隙向外望去。
“活下去！为了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活下去！”
“火判！”
火光吞噬了眼前的一切，最爱的猫在眼前死去，她却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痛苦悲伤化作无法释怀的仇恨。
……
石碑林中，幻夜看着手背上再也无法愈合的咬痕，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妈妈，妈妈，妈妈！”撒娇般的呼喊拉回了她飘飞的心绪，一只小脑袋从幻夜身后的尾巴里钻出来，有些不开心的问，“妈妈，您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在看见她时化作温柔，幻夜回过头，看着那张和他像极了的脸，“欢欢想妈妈？”
“当然想，”毛茸茸的尾巴把她卷到幻夜跟前，欢欢嘟着嘴把玩自己的小脚丫，“您一会出去一下，一会出去一下，也不带上欢欢。”
“外面很危险，你乖乖呆着这里，别让妈妈担心。”幻夜温柔的说，却只字不提让欢欢出去的话。
知道妈妈不会让自己出去，欢欢只能提起另一个话题，“妈妈，白糖是谁？好玩吗？”
眸子一凝，幻夜没有回答。
欢欢却一下从她身上跳起来，娇蛮的说：“妈妈，你把白糖抓来陪欢欢玩好吗？”
“好，好，”幻夜的身子往前倾，宠溺的哄着她，“欢欢要什么妈妈都替你弄来。”
欢欢立刻高兴的跳到幻夜身上，开心的笑着。幻夜宠溺的看着她，温柔的笑着。
开心的笑了一会，欢欢又歪着头，说道：“妈妈，爸爸长什么样？您变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如果知道爸爸的样子，这样妈妈想他的时候，欢欢就变成爸爸和妈妈说话，多好呀。”
充满童真的话语让幻夜心头一酸，尾巴轻轻的将欢欢揽住，她闭着眼睛不让情绪决堤。
等欢欢说完，幻夜睁开眼睛，眸子冷然又没有焦点，“不，孩子，你要记住的，只是着阴霾山谷里的猫，除此之外……”
利爪的寒光一闪，幻夜身后都石碑断成三节，轰然倒塌。
欢欢乖巧的点点头，幻夜又担心的看着她，叮嘱道：“但是，你要等到练成九尾，否则，不许闯祸！答应妈妈。”
“嗯。”欢欢听话的应声。
幻夜欣慰的笑了笑，欢欢张着嘴还想说什么，远处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黯大人醒了。”
无需过多的话语，幻夜立刻起身向外走去。欢欢走向拿着扫把的斗篷猫，他伸手摸了摸欢欢的头，和欢欢一起看着幻夜远去。
……
满是混沌的水池边，许多的四脚猫在玩耍休息，喵呜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活灵活现，若不是没有亮光的眼睛和时不时闪烁到身体，恐怕任谁都要以为他们是活物。
其中有只白色的猫很特立独行，四脚朝天呼呼大睡，一点也没有猫的优雅。
所有的猫之中，也只有他戴着红色的项圈，挂着金色的铃铛。
幻夜盘坐在水池边，恭敬的说：“幻夜有要事禀报。”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四周的混沌突然开始向着水池涌去。
“喵！”所有的四脚猫全都炸了毛，又化作混沌涌入水池。那只白色的猫还在呼呼大睡，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
混沌在水池中央形成一道龙卷，慢慢的显露出一道身影。随着一声舒叹，白发披肩的黑猫从混沌中显出身形。
一条赤红的蛇从混沌下探出，紫色的瞳孔望着幻夜。
“恭迎黯大人。”幻夜恭敬的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低下头，“重归猫土。”
“你是第一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站立在混沌上的黯缓缓回过头，“见到猫土霸主的猫。”
“至高荣耀，幻夜铭记。”幻夜深深的低下头。
轻笑一声，黯没有再说话，竟也微微低下头等待着什么。
“轰……”一副棺材从山洞中飘出，穿过混沌的水流，悬浮在黯的身前后下落了一段距离。
那只好像永远睡不醒的猫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走向水池，轻盈的跃上那副棺材，侧趴在上面。
蓝色的眸子望着低头闭目的黯，那副棺材缓缓飘起。
黯睁开眼睛，伸出手放在棺材上，“我曾经经历过的痛苦，那些被埋葬在过去的，不为猫土万民所知的黑暗，那些无奈的被动，那些无尽的悔恨，都将得到丰硕的回报。”
回忆在血色的瞳孔浮现，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那一段改变了他一生的记忆。
压着斗笠猫的捕快突然一把将他推在地上，看着地上的猫阴狠的说：“走了这么远，累死了，咱们就地解决吧！”
“哎？不是还没到行刑的地方吗？”另一只捕快疑惑的说。
那只捕快不屑的说：“这荒郊野岭的有没有猫看见，反正罪猫横竖都是死，分什么地方啊。”
“嘿嘿，有道理。”那只捕快也走的累了，闻言便不再反对。
两只捕快同时握着刀向罪猫走去，阴测测的笑着。
斗笠猫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即将被斩首的不是他。
“啊！”捕快举起刀，阴狠的目光却在瞬间变得惊恐。
一片巨大的阴影落下，斗笠猫惊恐的抬起头，露出的脸正是黯。
不对，那个时候都他，还叫小黑。
捕快僵硬的倒退了几步，几乎同时扔下手中的刀，拔腿就跑，“快跑啊！”
小黑同样惊恐，不断的往后倒退。
“嘶！”
……
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郑重的说：“恩公，黯雪耻之日，就是您重生之时。”
言毕，黯倒退几步，看着那副棺材沉入混沌之中。
“讲。”
幻夜立刻说道：“步宗附近发现一奇猫，此猫行动诡异，不断打探噌敲响元初锣的猫。幻夜伏击此猫数次，皆可死而复生。”
“嗯，九命灵猫。此乃远古异族，并非现世猫土之物。”黯说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九命？”幻夜眯起眼睛，想了想，她低下头，“若被此猫寻到星罗班，不知又生出什么事端。”
赤蛇探入混沌水池，一道混沌缠绕上蛇头。赤蛇抬起头，那混沌便化作游鱼模样靠近黯的身边。
突然，慢吞吞的游鱼陡然加速，又变化出数条游鱼绕着黯飞速游动。
“此乃蛊混沌，从原始猫中提炼而出，为的就是，”黯看着那些游鱼，眼中红光一闪。蛊混沌像是获得了什么命令，齐齐向着头顶游去，“对付过去，斩断源头。”
“找到元初锣。”他低语。
冷笑几声，黯瞥向身后的幻夜，“还有什么事？”
“幻夜与京剧猫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如今整日潜伏于京剧猫之中却又不能除之而后快，幻夜，痛苦万分。”幻夜说着，痛苦的闭上眼睛。
“唉。”黯叹息，伸手将她低下的头抬起，“阴霾山谷十二殇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幻夜，真是委屈你了。”
“幻夜不该问。”幻夜的眸中闪着什么。
黯转过身，“你可知，何为蛊毒？”
说完又不待幻夜询问，便道：“瓮中玄机，自己去想吧。”
“……”
沉默片刻，黯似是想起什么，“那只王族如何了？”
“她已去了步宗。”幻夜恭敬的回答。
“这样吗，记得多加观察，虽是王族后裔，却总让我有些不安……呃！”
话语间，黯身周的混沌突然开始躁动，他的身影也如烛火般闪烁起来。
“大人！”幻夜瞬间站起。
黯却并不显得慌张，只是说着:“记住，欲速……”
混沌将黯包裹，流水般落回池中，空旷山谷中，唯余那最后出口三个字来回飘荡。
“……则不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