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过去的事总好像历历在目，但是真的提起来之后刘雨才恍然，她好像也已经把这些事遗忘了。

“我以前在一处山谷里面生活，跟随师父还有师兄师姐们一起学习医术……”

刘雨也并不只是讲不好的事情。与其说她是在与花满楼讲自己的过去，倒不如说她是在回顾自己人生里难得快意的时光。自从那片血色出现在她的眼中起，刘雨就再没感受过一点的温暖与放松。一直到……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听得正认真的花满楼，不由得心中微暖。

不是她只遇见了花满楼这一个好人。而是他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特别，正好是刘雨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的时候。所以她依旧满腔恶意，怒火滚滚燃烧难以平息，可依旧能分辨出他的好意，并克制自己的冲动。

事到如今，一开始面对花满楼时那种急切的恶意竟也宛若褪了色的古旧画卷一般，泛黄脆弱、仿佛随时都能散掉。

花满楼缓缓握紧了拳，垂眸掩住眼中的怜惜。

刘雨说的虽然平淡，可是他焉能看不出来她的伤感。说道谷中旧事时，他难得从刘雨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平淡安然的感觉。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她应该……也很怀念过去的日子。

因为过去太过美好，所以失去的时候才分外难以接受。甚至，刘雨一直是怨恨自己的。

即使把那个人带回来的人不是她、毫无防备的接纳了他的也不是她。但是刘雨觉得自己既然早就觉得他不妥、却没有出言劝住其他人，她身上的罪过永远都洗不清。

其他人都已经逝去，只有她这个生者在这滩烂泥里面越陷越深。

花满楼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非是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又或者是不能找一些安抚人心的话出来。可正是因为他懂她，所以才更不能开口。

“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刘雨洒脱道，她的袖袍被风吹的微动，杯中带着一股酸甜的酒香便也飘了起来。

“我已经报了仇，如今倒是没什么遗憾了。”

“老谷主德高望重，医者仁心。想必应该不会愿意看见你如今这样自伤。”花满楼本想说的更委婉些，只是他知道，刘雨是个太过执着的聪明人，也是个容易作茧自缚的敏感姑娘。她未必不知道自己不该沉浸于过去，可是她依旧如此。这就只能说明，温言软语对她根本无用。

“或许吧。”刘雨浅浅一笑，与花满楼碰了碰杯。清脆的声音响起，烟花慕然炸开，满天的碎星便掉入杯中。

“新年快乐。”花满楼看向刘雨，一双眼睛映着漫天的烟火，仿佛也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满楼总觉得自己与刘雨之间似乎更亲近又更疏远了。可是这种没来由的感觉抓不住摸不着，于是他便洒脱的任它溜走。

他总能发现的。

除夕夜里刘雨“大发慈悲”，让花满楼免了汤药之苦。但是第二日的苦药却是躲不掉的。花满楼其实也早已经习惯了喝药，毕竟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大夫来给他看过眼睛。

但是，花满楼万万没想到，就在一个清晨，他睁眼时却看见了光。

花满楼先是一愣，然后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挥了挥手，眼前便也跟着一明一暗。

他能看见了。

虽然只是一点光影，但是他的世界不再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