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座下的星辰
左奇函的手指在天顶镜的调焦旋钮上轻轻转动,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杨博文站在他身后,呼吸的热气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后颈,让他握着旋钮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往左再转十五度。"杨博文的声音很近,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左奇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道,那是刚才擦拭望远镜时沾上的。
镜筒里的星云渐渐清晰,猎户座的腰带在视野中闪烁。左奇函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后颈一凉——杨博文的手指轻轻擦过他脖颈后翘起的医用胶布。
"这里,"杨博文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上周搬反射镜时划伤的。"
左奇函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被教室后门推开的声音打断。陈浚铭站在门口,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左手背的留置针被创可贴遮住,但输液管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汪浚熙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他快步走到陈浚铭身边,动作自然地接过对方手中的书包。
"今天感觉怎么样?"汪浚熙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柠檬糖,糖纸上的猎户座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陈浚铭笑了笑,接过糖果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汪浚熙的手心。他的手指冰凉。"还好"
张桂源抱着篮球从走廊冲进来,汗湿的球衣贴在背上。"陈浚铭!"他大声喊道,"你终于回来了!"但当他看到陈浚铭略显苍白的脸色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天文社活动室里弥漫着黄铜和松节油的气味。左奇函还在调试星轨投影仪,杨博文则踮着脚擦拭天顶镜。他的运动袜滑落,露出脚踝处结痂的擦伤。
"别动。"左奇函突然握住他的脚踝,医用胶布的触感让杨博文浑身一颤。"上周摔的?"左奇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怎么不早说?"
杨博文低头看着左奇函的发旋,感觉耳尖有些发烫。"没事,"他说,"就是擦伤而已。"
午后的生物实验室里,汪浚熙将培养皿对准窗外的梧桐树。显微镜下,叶脉的纹路让他想起陈浚铭的静脉造影。他转头看向教室后排,陈浚铭正在速写本上画着什么,铅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下周有双子座流星雨,"左奇函突然说,"我们要不要组织一次观测?"
杨博文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去准备观测设备!"他说着就要往器材室跑,却被左奇函拉住了手腕。
"先把你的脚踝处理一下,"左奇函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去拿医药箱。"
汪浚熙走到陈浚铭身边,看到他正在速写本上画着星图。"画得真好,"他说,"要不要一起去观测流星雨?"
陈浚铭抬起头,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好啊,"他笑着说,"不过可能要带暖宝宝。"
汪浚熙脱下自己的棒球外套,轻轻披在陈浚铭肩上。"穿我的,"他说,"我再去储物柜拿一件。"
活动室里,左奇函正在给杨博文的脚踝上药。医用酒精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杨博文忍不住缩了缩脚。
"别动,"左奇函的声音很轻,"马上就好。"他的手指轻轻按压着创可贴的边缘,确保它完全贴合。
张桂源抱着一堆观测设备进来,"这些够用吗?"他问道,"我还从物理实验室借了几个三脚架。"
"够了,"左奇函说,"不过我们得提前去天文台调试设备,天气预报说那天晚上可能会起雾。"
杨博文站起身,试着走了几步。"好多了,"他说,"谢谢。"
左奇函收拾着医药箱,没有抬头。"下次小心点,"他说,"别总是逞强。"
夕阳西下,天文社的窗户染上了一层蜂蜜色的光晕。汪浚熙和陈浚铭站在窗前,看着梧桐树的影子在墙上摇曳。
"给你,"汪浚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我昨晚折的。"
那是一只用止痛片锡纸折成的小天鹅,翅膀上还写着今天的日期。陈浚铭接过天鹅,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谢谢,"他说,"我会好好收着的。"
左奇函和杨博文在调试双筒望远镜,金属零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杨博文的发梢扫过左奇函的耳尖,让他不自觉地红了脸。
"猎户座大星云..."杨博文的声音突然哽住,镜片里映出的分明是左奇函睫毛投下的星芒。
汪浚熙在自动贩卖机前停留了十三秒。两罐柠檬汽水坠落的声响惊醒了陈浚铭口袋里的镇痛泵,他们靠在储物柜分享同一副耳机,《猎户座幻想曲》的旋律顺着静脉流窜成隐秘的星轨。
"下周观测要带暖宝宝。"左奇函将热可可塞进杨博文掌心,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少年腕骨滑进袖口。杨博文低头校准指星笔,红宝石激光掠过对方泛红的耳廓,在黄昏的薄雾里画出一道羞赧的银河。
陈浚铭的速写本藏在物理书扉页间。他用点滴记录仪的红线描摹汪浚熙打篮球时扬起的衣角,阴影部分涂满化疗药物的英文缩写。当汪浚熙的球衣擦过他滚烫的额头,止痛片锡纸在裤袋里发出星环碰撞的细响。
夜雨来临时他们被困在天文台。杨博文裹着左奇函的棒球外套擦拭目镜,呼吸在玻璃上晕开雾状的星云。左奇函修表的手此刻正颤抖着解开缠住的耳机线,秒针走动声与雨滴在穹顶合奏成心跳的韵律。
汪浚熙在陈浚铭的课桌里发现漂流瓶。911只止痛片锡纸折成的天鹅在玻璃罐中闪烁,每只翅膀都写着星历日期。他悄悄放进自己那颗柠檬糖,糖纸上的猎户座终于拼齐了所有星子。
左奇函的校服下摆还沾着杨博文的齿轮油渍。当双子座流星雨划过天际时,他终于在望远镜里看清对方眼里的星团——那是由黄铜轴承、六角螺丝和雨夜呼吸共同构成的。
暮色漫过教学楼的瞬间,陈浚铭在天文社门口踩碎了一颗梧桐果。爆裂的绒毛在夕阳里悬浮,像他昨夜从漂流瓶倒出的止痛片锡纸碎屑。左奇函蹲在仪器箱前调试极轴镜,脖颈后方的医用胶布翘起小角——那是上周帮杨博文搬反射镜时留下的纪念。
"赤经轴要重新校准。"杨博文的声音混着金属碰撞的泠响,他伸手去够工具箱里的六角扳手,腕骨处的创可贴突然被握住。左奇函的指腹带着焊锡残留的余温,"别碰,这个螺丝昨天刚除过锈。"
汪浚熙在活动室另一端组装星象仪。陈浚铭的指尖掠过黄铜星盘,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化疗泵的滴答声。当汪浚熙转身取齿轮油时,他迅速将止痛片锡纸折成的小行星塞进对方笔袋。
"尝尝这个。"张桂源突然破门而入,怀里的烤栗子散发着初冬的暖香。杨博文被烫得直呵气,左奇函慌忙拧开保温杯递过去,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织就朦胧的星云。
陈浚铭在笔记本上画流星轨迹,铅笔尖突然被汪浚熙的钢笔截住。墨水在纸面晕染出猎户座腰带,他看见对方虎口的"Estrella"纹身沾着新鲜的齿轮油,像夜幕里突然亮起的导航星。
当左奇函第三次擦过杨博文的手背调整焦距时,天顶镜终于映出完美的猎户座星云。他们共享的耳机里流淌着《小孩》,杨博文的发梢扫过左奇函的校徽,金属表面留下带静电的星尘。
汪浚熙在陈浚铭的课桌发现半颗柠檬糖。糖纸上的猎户座被汗水洇湿,他轻轻将糖粒压在对方正在输液的右手掌心,镇痛泵的蓝光透过皮肤映出星云状的血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