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记得

蓝濙总能看见蓝忘机一个人坐着,有时候是在看书,只是时常看了许久也不见书页翻动一页,有时候是弹琴,琴音反反复复,经常是同一个调。他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不管从什么角度去看,也总是那副样子,蓝濙知道,他每每失神,脑子里的都是魏无羡。

可实际上,关于魏无羡的回忆,蓝濙也有。

云深不知处无趣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来了个魏无羡,蓝濙和他堪称臭味相投,什么破宵禁、抓兔子、逃课打架喝酒、一起叫蓝忘机小古板蓝启仁老古板……总之胡作非为的事情他们两个是干了个遍。

那段时间蓝启仁总挂在嘴边的词就是成何体统。真是成何体统!姑苏蓝氏培养出来的姑娘,闹的比那些来听学的世家弟子都疯,像什么样子!

但对于蓝濙而言,那段时间,确实是她在云深不知处憋屈这么些年以来最肆意的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不干坏事的时候就一起坐在后山上闲聊,蓝濙也正是在那时知道了魏无羡的很多小秘密。

就比如怕狗。蓝濙从小天不怕地不怕,顺风顺水的长大,就没什么能让她恐惧的,所以得知魏无羡怕狗的消息可算逮着机会笑他了,只不过笑归笑,看见狗还是会帮魏无羡赶走。

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么些年,自己赶狗居然也赶成习惯了。

蓝濙是很喜欢和魏无羡一起夜猎的,她再如何跳脱,到底也是姑苏蓝氏这个一板一眼的家族里长大的,即便不愿意循规蹈矩,也是在模子里长大的,经年累月的浸淫其中,思维早就固化,比不得魏无羡的天马行空。和魏无羡一起夜猎很轻松,很过瘾,跟着他能学到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哪怕那个年纪谁都不服谁,她也得在心里承认,自己其实是佩服魏无羡的。

以前没开那些窍,就只是朋友一般的相处着,鲜少互赠礼物,是以到最后人没了,连能拿来回忆的物件都少之又少。魏无羡的随便是把好剑,蓝濙很喜欢这剑名儿,偷着抢着也没能得手,就送随便一根剑穗,就当随便也到她手里过了,吊在上面也还挺好看的,一别经年,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那剑穗了。

礼尚往来,当时魏无羡也送了蓝濙一个铃铛,虽然比不上云梦江氏的清心铃,但也挺精致。可惜的是射日之争时铃铛不幸这一场战役中被击碎,等凯旋后回头再去找,捡来的残骸已经拼不出一个完整的铃铛了。那时候蓝濙也嘴硬,硬是没问魏无羡再要一个,自己在尸山翻了三天,实在没想到其余的,最后只能把碎铃铛找了个匣子藏了起来。

这些事魏无羡不知道,蓝濙也不打算让别人知道。

那时候魏无羡与金子轩打架,自此离开了姑苏。当时只觉得少年意气,总以为山水有相逢,蓝濙也没能预料到,再次相见的时候,魏无羡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夷陵老祖,战场形势严峻,他们的接触也越来越少。

温狗烧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蓝濙被叔父关到了蓝氏禁地。当时年少无知,只觉得气闷,怪叔父嫌弃自己平时的惹是生非,竟在这种时候都想防止自己冲动惹出祸端,哪理解叔父的苦心。

眼见着父亲身亡,兄长失踪。从前稍稍一动脑筋便能逃出云深不知处偷玩的蓝濙,这次却怎么也逃不出去了。其实蓝濙是蓝氏这几辈里弦杀术使的最出神入化的,偏偏只有她一身本领没了用武之处。

忘机和兄长在岐山温氏举办的清谈会上出了风头,按照岐山温氏那帮无耻之徒的作风,忘机去温氏听学只怕凶多吉少。

蓝濙也想一起去岐山,她年长几岁,修为也比蓝忘机高,她要保护弟弟,父亲不在了,兄长失踪了,忘机不能再出事了。

可无论她如何哀求,叔父都不肯放她离开。

蓝濙有着仙门第一美人的称谓,若是真去了岐山,恐怕很难活着回来。

忘机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蓝濙也终于被叔父解除了禁足,她也是那时候才后知后觉,为什么那么多年自己被关禁闭总能逃脱,无非是叔父从没真的想关着她罢了。

再后面云梦江氏被一夜血洗,蓝濙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愤慨,甚至想找魏无羡,可那时候蓝忘机还在养伤。

元气大伤的蓝氏,虚弱不堪的弟弟,失踪的哥哥,付之一炬的蓝氏珍藏,这些东西一夜之间都成了蓝濙的责任,她分身乏术,根本没办法去找魏无羡。

人不能预见未来的事情,若是知道魏无羡后面的遭遇,她哪能顾得了这么多呢。

世事无常因果无序,人最无助也不过就是后悔,但能到后悔的时候却早就物是人非了。蓝濙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弱小无助,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蓝濙从小天赋异禀,修炼速度快于常人,加上自小由父母二人亲自指导修炼,所以一直遭人艳羡。

在蓝濙眼里,就算天塌下来还有父母在,母亲去世后还有父亲和哥哥。

她无拘无束惯了,三千多条家规都没能真正约束她,本身就是被娇惯呵护着长大的,突然有朝一日翻天覆地,她发现自己只能被别人保护着,却无力保护别人,于是终于害怕了。

蓝忘机回来后更是沉默了,话也鲜少说,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被问起岐山的经历时也只是简单的答几个字带过。

蓝濙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多久,那段时间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的过,终于捱到了蓝曦臣回来。蓝曦臣联合仙门百家掀起了“射日之征”。这次蓝濙倒是被允许加入了。

不停的打,一场战役接着一场战役,除了打仗就是疲于奔波,蓝濙也是奔波的间隙听闻魏无羡回来了,还被人称“夷陵老祖”。

其实打到后面,蓝濙已经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按照他们的战略部署,一次次的面对敌人,“射日之征”果然大获全胜,可这一切,却并未结束。

慢慢的,夷陵老祖成为众矢之的。昔日立下汗马功劳的枭雄,竟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仙门终究容不下夷陵老祖这个邪门歪道。

“说什么名门正派,竟也如此令人作呕,这和温狗行径有何不同!”

“蓝嫣渟,慎言!”魏无羡拍了把桌子,试图压住蓝濙之前大逆不道的言论,他看向蓝濙的眼神很复杂。

“可是你……”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姑苏蓝氏,你需要考虑你哥哥,还有,蓝湛……”你做事,自然不能像我一样,魏无羡在心中如是想到。

蓝濙当然懂魏无羡说的这些,这段时间成长的何止魏无羡一个,她看着一旁玩泥巴的阿苑,到底把那些真正想说的压了下去:“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温宁他们不是坏人,总得有条活路吧?”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生前那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魏无羡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头向后仰到交叠的胳膊上,眯起眼看乱葬岗上空像个圆盘的并不刺眼的太阳。

“你……”蓝濙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该以什么立场开口,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蓝濙也不是以前的蓝濙了。

她又被蓝启仁关了禁闭,蓝濙脾气被弄得不剩多少,关起来,也就乖乖被关了。只是后来才知道魏无羡血洗不夜天,蓝忘机为了他打伤了三十三位本家前辈,为此,受了三十三道戒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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