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能成为枪仙
落璃与司空长风交谈过后,隔间的百里东君终于酒醒了,几步上前夺了司空长风面前的茶杯,喝光了杯中的茶望月思后,品到其中不同之感,这才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听了司空长风的一番解释,百里东君倒是愈加的佩服落璃,这姑娘哪哪都优秀,功夫好,脾气好,甚至煮的茶也好。
眼见外面的天色,百里东君都快忘了要回学堂了,于是三人便收拾一番,向学堂走去。
路上,百里东君调皮,闹起司空长风了,司空长风被他闹烦了,气不过,绝对要和百里东君打一场,百里东君那还不得赶紧跑。
百里东君轻功何其了得,一个纵身就逃过了,司空长风也不甘示弱,运起全力追了上去。
落璃背着琴盒,一脸无奈的盯着那两个追逐打闹的两人,眼见两人都跑远了,脚下轻功一点,身影如微风一样追了上去,始终落后于追逐打闹两人几步。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追逐了一炷香的时间,落璃也跟了他们一炷香的时间,三人终于是追到了学堂。
百里东君抬步就走了进来,可司空长风却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那块招牌,落璃则是立在司空长风旁边,顺着司空长风的视线看去。
稷下学堂。
一个被天下人仰视的地方。
曾经的司空长风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踏入这样。可那样的梦,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太遥不可及。可现在学堂就在他眼前,他只要愿意,一步就能踏进去。这一切,仍然像一场梦。
“司空,落璃,进来啊。”百里东君唤道。
司空长风却没有理会,依旧呆呆地看着那块牌匾。
落璃向百里东君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打扰到司空长风。
她猜到了司空长风看着稷下学堂的牌匾内心深处的想法,她知道的,像司空长风一样的江湖浪客,总会向往学堂,更何况这里还有着天下第一的存在。
若是年少之时,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的她,只怕也会与司空长风一样向往,可是,她终究回不到年少之时的憧憬了。
她看着这个稷下学堂的牌匾,更多的是感慨,因为她知道,最后这里熟悉的人会一个个离开,踏上不同的结局。
一头白发的白衣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最先看到了落璃,眉头一皱,就怕这丫头过来闹事。
接收到落璃的白眼一枚,李长生就放心了,不是来闹事的。眼见她旁边还有一少年,随即看了司空长风一眼,眼神中微微一亮,忽然道:“你以后能成为枪仙。”
司空长风收回目光,望向那忽然出现的白发人,惑道:“你是谁?”
白发人一笑:“我是李长生。”
人在江湖,谁没有听过学堂李先生的名号?
天下偌大,又有多少人记得李先生本名李长生。
可偏偏司空长风记得,因为他这一生,都期盼着有一日,能见到这座高山,远远地一见即可。可此刻高山就在他面前。
甚至与他微笑。
甚至说,他以后能成为枪仙。
司空长风愣了许久,随后犹豫着问道:“先生,我手中已无枪,为何猜中我是用枪的呢?”
李长生看着他,面带笑容:“因为你身上有枪意。”
百里东君听到李先生的话,却是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师父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表示过半点赞赏,从来都是上天入地,本先生第一,除本先生外,世间之人皆凡人。
“所以,稷下学堂,小枪仙请进。”李先生往边上侧身站了站,让出了一条路。
喜上心头的司空长风并没有离开就抬步走进学堂,而是转头看落璃,带着笑意道:“阿璃,我会成为枪仙的。”
少年一身意气,脸上是未曾掩饰的笑意,眼中是隐晦而炙热的坚定,那一刻,照亮了落璃的全世界,破碎不堪的心境裂纹愈合上了几条。
她知道司空长风为何在这样说,无非是在进一步证实他方才在四季坊雅间对落璃的承诺,也是他的保证。
落璃眼眸深邃,紧紧盯着眼前的司空长风,平静的情绪终是掀起了波澜,落璃认真的点头,回答道:“我知道。”
得到落璃的回答,司空长风终于不再犹豫,拉过落璃的手腕,与李先生擦肩而过,两人跨门而入,走到了百里东君的身边。
李长生意味深长的盯着落璃和司空长风两人的背影,而后轻轻摇头,果然,都不过是两个少年而已。
“少年郎不必有那么多的心思。你是江湖浪客,他是侯府公子,世间凡俗眼中,你们天差地别,但这里是学堂,学堂之中皆学子,学子之中不论身份,直言朋友。”李先生说完这话,转身而去。
百里东君终于在这一刻才感受到了学堂李先生的先生气派,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司空长风却是满心赞叹,果然这就是气概胜于天下的李先生啊。
落璃则是摇了摇头,熟悉的话语,上一世的她可听过不少。
“师父,天色已晚,你去哪里啊!”百里东君想了起来,高喝道。“去救我的徒弟。怕他死了。”李先生幽幽地说道。
救完他徒弟,也交谈完的李长生离开了。
此时已经夜落,李先生就这么负手而行,踏着月光在天启城的上方行走着。他的身影实在太快,就像是一抹移动的月光,寻街校尉们见到了,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李先生一边行进着,一边嘴里低声唱着歌谣。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诗仙啊诗仙,你死之后,天下再无此绝世之诗啊。”
李先生的身影戛然而止。
一席灰袍落在了他的面前。
“李先生也会感慨世事?”灰袍儒生仰头笑道。
“哟,陈儒院监,你这几日一直避着我,今日终于愿意来见我了?”李先生笑道。
陈儒摇了摇头:“不到最后一刻,真的不想见到先生。我这一生运气不错,可只要遇到先生,必定心烦头痛。这一次与先生见面,更是要头痛许久,唉。”
“学堂祭酒,怎么着也是大官。光宗耀祖,光耀门楣,怎么就头痛了?”李先生笑骂道。
“我的门楣是山前书院,院中出读书人无数,读书人中做官者无数,官至天启者不少,官至一品者亦有不少,但书院有规定,当上了官便不能提自己来自山前书院。李先生知道为何?”陈儒反问道。
“自然怕是官场的浊气,脏了你山前书院的门牌。”李先生回道。
“然也,所以提什么光耀门楣啊。还好先生这官,似官,也非官,不然此行一遭,我还得被逐出书院。”陈儒叹道。
“不与你说了,你说再多也没用。”李先生提步一跃,穿过陈儒继续往前行着,“与我走走吧。天启城没你想得那么糟。”
陈儒转身跟了上去:“李先生今日是怎么了?”
“我今日不同吗?”李先生惑道。
“月下吟诗,感慨世事。纵步夜行,观览一城。这太像读书人的作风了。”陈儒摇头道。
“我不是读书人吗?我是天下最大的读书人啊。”李先生伸了个懒腰。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李先生继续往前行进着,吟着那首诗仙留下来的,绝世之诗。
陈儒在一旁默默地跟随着,李先生从来不是一个看得透的人,他笑时不一定是开心的,他骂人时不一定是生气的,他喝醉后或许更清醒,他醒来后却又爱装糊涂。但此刻,陈儒从李先生身上看到了真实的情感。
是一种“遗憾”。
“少年们啊,一代一代,总是这么相似。”
次日清晨,稷下学堂。
百里东君将自己锁在了屋子之中,研究那本谢宣送来的《酒经》。
毕竟与雕楼小筑立下了赌酒之约,赌上了自己最在意的酒道以及司空长风的那杆银月枪,百里东君可不想输,所以除了他传信出来,要酿酒的食材之外,这几日都让人不要打扰他。
于是空荡荡的院落里,只剩下了静静泡茶的落璃、独自看书的谢宣和有些无聊的司空长风。
眼见落璃泡茶他不好打扰,司空长风只能转战人选,“你很喜欢看书?”司空长风只能没话找话,和谢宣搭话。
谢宣没有抬头:“你想要练枪,可手中无枪?”
司空长风一惊:“你也能看出我是一个枪客?”
“当然。”谢宣瞥了他一眼。
“你也能看出我身上有枪意?”司空长风惑道,心想这天启城怕不是人人都有异能?自己每见到一个人都能猜中自己是用枪的。
“我看手的。你身上有枪意这种话,怕是李先生和你说的吧。天子看相,望气寻龙。那是一门很玄乎的武功,我可不会。我只知道用刀、用剑、用枪、用弓箭的人,手掌上的茧都不一样。”谢宣举了举手中的书,“书上说的。”
司空长风撇到落璃的身影,计上心头,询问道:“那你可看得出阿璃是练什么的?”
见谈论到自己,落璃抬眼便看到司空长风贱嗖嗖的目光,心里无奈的叹气,但还是迎合着他,坦然的对上谢宣看过来的视线。
谢宣仔细看了看落璃,越看越觉得奇怪,不过不该多言的话,他也不会多说,便开口道:“落璃姑娘的琴意很凌冽,但似乎有蒙尘之感,是否已经许久未碰琴了。”
落璃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倒是点点头,“确实,卿相公子说的完全正确,我也确实很近没抚琴了。”
这话一出,司空长风惊呆了,这,连他的阿璃许久未碰琴都看得出来,这是个厉害的角色。
司空长风点了点头:“读书读得多就是厉害哈。”
谢宣无语的看了司空长风一眼,“你不必和我没话找话。”谢宣重新低下了头,开始看书,“你不是喜欢看书的人。”
“我不喜欢看书,不代表我不欣赏喜欢看书的人。我以前认识一个穷酸秀才,我的字是他教的,我就很欣赏他,虽然他身上一股穷酸味。”司空长风躺在长凳上,用手枕在脑后,笑着说道。
他忽然有点想念那个穷酸秀才了,当年穷酸秀才离开时说以后定要考取功名做那大官,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听着你似乎在骂我。”谢宣耸了耸肩,抬起头又说道,“对了,用枪的人,运气都不好。”
司空长风微微皱眉:“这又是什么说法?”
“我看过一些小说话本,里面的枪客无论武功有多高、身世有多厉害,最后都难免惨遭非命。所以我说,枪客们运气不好。”谢宣微微一笑。
司空长风从长凳上跳了下来,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根长棍,在手上掂了掂:“你这说法就玄乎了。我不信。现今没有枪,用棍子也差不多吧。”他将长棍猛地一抡,旋即刺出,虽然只是一根普通的长棍,可刚才那一刺,却也是威势不凡。
司空长风原本流浪在江湖之上,只会些粗浅的拳术棍法,但是九岁那年,曾救了一名将死的枪客,枪客教了他五天的枪法,这五天里,也只来得及教了他八招枪法。五天之后,那名枪客就死了,而那八招枪法则在后来的日子里,救了很多次司空长风的命。
司空长风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名濒死的枪客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林九,那套枪法叫追墟枪,这柄纯银色的枪叫银月枪,在江湖上都是说得上台面的。这么多年来,他就那么一直将那枪从一打到八,再从八打到一,直到在药王谷,落璃给了他完整的归墟枪法,他终于打全了追墟枪。
追墟枪一共十三枪,他想,是不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将这十三枪再次扬名。
谢宣放下了书,饶有兴趣地看起了司空长风打枪,等司空长风一套打完,他幽幽地说道:“虽然是完整的归墟枪法,但前八招很普通,到第九枪才隐隐看到一点枪意,你练得全套枪法还不多吧。”
司空长风扭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书上也有说。”
“一法通,万法通。”谢宣走到了司空长风的身边,“枪法、剑法、刀法都没什么难得,至少没有读书难。”
司空长风笑了笑:“好吧,那你有什么能教我的?我没有师父,每日不过是自己练,总也练不出门道来。以前与阿璃练时,还试过以枪融汇入琴音里,可惜一直没成。里面那家伙,遇到我的时候,还是个一点武功不会的公子哥,现在已经在我之上了。”
谢宣看了看司空长风,微微有些惊讶:“你很特别。你相信我?”谢宣遇到过很多人,表面上对他很尊敬,但心里对他那套“书中可观世间一切”的说法嗤之以鼻。
谢宣对此早已经习惯,不过看过想说的还是会说,别人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便是他的愚蠢。可司空长风却不一样,他不仅听得很认真,而且欣然接受了他所说的话。
司空长风将长棍往地上一顿:“因为你说得很对,刚开始前八枪是别人教我的,后来我才得到了全套的枪法,而且在第九枪我融入了我自己的想法,我也能真实的感觉到我的枪意了,我能感觉在枪意下手中的银月枪,活过来了!”
“好。既然你愿意听我说,那么我便说给你。”谢宣将书本收入怀中,“你的枪很凶很狠,气势很强,胜在一击致胜,可若一击没胜,你半点生机都没有。你需要先发制敌,同时你仍然需要防御。”
司空长风摇头:“我试过的,若我在枪法中尝试防御,那么我的枪法连唯一的一点优势都失去了。遇到强敌,也不过是输得晚一点罢了。而遇到孤注一掷下能赢的对手,也赢不了了。”他之前遇到雕楼小筑那名酒师,就是强攻未成,就直接被夺了手中长枪。
“所以这个时候,你的左手如果还有一柄枪,就可以了。”谢宣说道,“这柄长枪是你的后手。”
司空长风一愣:“双枪术?”他听说过一种枪法,是用两杆枪的,但那种枪法极难练成,而且也是以进攻为主的枪法。
“对,但是你的这杆枪。”谢宣走到角落里,拿起一根长棍,随后往地上猛地一摔,将那长棍一下子摔成两半,他拾起一半,比划了一下,点了点头,“应该这么长。”
“长棍主攻,短棍主守?”司空长风恍然大悟。
“没有错的,我在书上看过,有人练成过的。这套枪法就叫,攻守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