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太平令(18)
酸。
太酸了。
被炫耀了一脸的众人只觉得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香,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柠檬是什么东西。
“政儿好福气啊!”
嬴稷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楚地与咸阳,相隔何止千里,姮儿惦记着他爱吃鱼,竟还大废周章地给他送新鲜鱼来,寡人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
虽然这个鱼最后也没送成吧,但这份孝心却是实打实不掺水的。
老秦王瞥向一旁的太子柱。
——太子,你真的把寡人养得很差!
太子柱对老父亲的幽怨浑然不觉,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天地为何物。
“还给天下人发鱼吃啊!”
他羡慕坏了,嘀嘀咕咕,“俗话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姮儿以政儿的名义给天下人发鱼吃,天下谁不记着他的好?”
富贵人家也就罢了,不差一条鱼吃,但那些贫苦人家,就算运气好捕到鱼也是拿去换成钱粮,一年到头沾不到多少荤腥。这样的人家,朝廷打着为始皇帝庆贺生辰为由给他们送鱼和豆腐吃,那一家人吃饭前还不得虔诚高呼皇帝陛下仁德、始皇帝陛下万岁?
再者,都形成传统了啊!
千年之后的人过年都这么吃,或许是单纯觉得寓意好,又或许只是习惯如此,但这都改变不了“为始皇帝庆生”一事已然融入诸夏的风俗与血脉之中,绵延千年不绝。
只要诸夏儿女还过年,过年的时候还吃鱼,就总会有人记得,正月初一是始皇帝的生辰。
太子柱酸死了!
他的子嗣缘比他爹和他祖宗们都强多了,膝下儿女众多,光是儿子就有二十多个,但扒拉来扒拉去,也找不出一个这样聪慧有孝心的崽。
保底呢?
生这么多也不触发保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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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红眼病的不止太子柱一人。
作为华夏传统的封建大爹式家长,谁还没点爱攀比的小心思?
平日里看看自家的孩子,用觉得哪哪都好,哪怕有什么不足的,跟隔壁那谁谁家的孩子一比,也总能看顺眼。
但现在呢?
跟小殿下比天资,不及人家分毫,比孝顺贴心,还是被人家吊打。
糟心,太糟心了。
最糟心的就是始皇陛下。
毕竟,于旁人而言,再好,终究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但于始皇陛下不是啊,这可是“嬴政的亲女儿”!
偏偏,此嬴政非彼嬴政。
所以,他的崽不是他的崽。
始皇陛下:“……”
完全不想探讨这种哲学问题,只想知道他的崽到底去哪儿了。
他看一眼面上严肃实则眼神乱飞的文武群臣,烦。再看一眼满脸尴尬的公子扶苏,更烦。
“农家……”
于是始皇压下烦躁,将注意力都转移到正事上,“农家博士可在?关于稻田养鱼和桑基鱼塘,尔等如何看?”
被点名的农家博士微微一愣,随即肃然起敬——
陛下不愧是陛下,他一个外人都羡慕坏了,陛下竟然还能撇开小殿下,专心于天幕上都只提了一嘴的农事。
“启禀陛下,稻田养鱼,臣未有听闻,桑基鱼塘,却可稍加揣度。”
作为能代表农家在始皇陛下跟前占有一席博士之位的人,他自然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在专业领域半点不虚。
“昔年有吴越之国立国于震泽一带,其地河道不畅、洪涝频发,是故曾行溇港圩田之事。也即以疏浚河道的泥土堆成圩堤,外挡洪水、内蓄清水。想来殿下的桑基鱼塘之策,便是脱胎、发扬于此。”
他侃侃而谈,越谈越觉得这样做不仅可行,且好处多多。
“堤上种桑、塘中养鱼,桑叶喂蚕、蚕沙养鱼,鱼粪肥塘、塘泥壅桑,从而使桑茂蚕壮、鱼肥塘清。陛下,此举大善啊!”
小殿下果然是他们农家的弟子,不仅重农,更是知农!
——这还用你说?
只需要瞅瞅天幕上那满是欢乐的弹幕,就知道此举在后人眼里绝对是利国利民,还用得着你来强调正名吗?
某些博士心中如是腹诽。
“善。”
始皇陛下听罢,微微颔首,“既如此,汝且先拟个章程出来,待到天幕之后,便前往会稽、鄣郡,挑选合适的地域试行桑基鱼塘之策与稻田养鱼之法。”
——至于哪些部门要配合,不着急,之后再开小会讨论吧。
“臣遵陛下诏令。”
农家博士心中狂喜,“必不负陛下所托。”
以始皇陛下的性格,他领了任务,只消做出些成绩来,农家日后必然会得到重用,而不必再居于博士一位。
农家大兴,已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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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各家博士:“……”
怎么办?
他们现在好像更酸了。
但酸也没用,始皇陛下吩咐完正事,才懒得搭理酸成柠檬精的百家博士,反而开始琢磨为什么嬴姮会在楚地。
——天下人心未附。
始皇对此有着清晰的认知。
赵魏韩这三晋之地还好些,到底离关中近,可燕、齐、楚却实在遥远,尤其是楚地,地域广阔又不服管教。
前些年,王绾与李斯便基于此而产生了分封与郡县之争。
始皇拒绝分封,坚持郡县。
对于六国故地人心不定、余孽妄图作乱复国,他心底的打算,是亲自带着重臣组成流动朝廷于关外巡视震慑。
虽然这听上去就很累,也很耗费人力物力,但始皇陛下骨子里是个铁头娃,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撞了南墙也得咬着牙把墙给撞破。
但现在,有了另一条路——
皇帝陛下继续与文武百官坐镇于咸阳中枢,而太子则亲自坐镇偏远之地,一点点地将藏于民间的余孽刺头处理干净,并使人心归秦。
——其实就相当于把太子给分封为楚王,但鉴于她日后是要回来继承皇帝之位的,所以也就等于是没有分封。
非常完美的主意。
除了十分考验皇帝和太子之间的信任度外,没有别的缺点。
那么问题来了——
朕的太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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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楚地?”
嬴政同样抓住了关键词,甚至来不及得意于“我女爱我”,他立马就警惕地看向自家崽。
“洛阳还不够?”
竟然还要跑到楚地去?
“大概也许可能?”
知韫眨了眨眼,露出无辜的微笑,“天幕所言都是未来之事,阿父却来问现在的我,又如何能得到结果呢?”
“借口!”
嬴政瞪她,“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性子?素来走一步想十步,你未来既去了楚地坐镇,想来是早有这个主意。”
知韫:“……”
“好吧,是有这个想法。”
被老父亲戳穿的太子殿下悻悻承认,随即又道,“楚地辽阔,人心未附,我去最稳妥。”
她歪了歪头,小声道,“难道有我在,还需要辛苦阿父出巡以震慑天下吗?那我这个做女儿的未免也太不孝了。”
嬴政:“……”
仿佛心头被触动,酥酥麻麻、酸酸涩涩,但——
“不行。”
道理嬴政都懂,但只要一想到他崽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死劫,就放不下心,哪怕被说是因噎废食,他也认了。
知韫:“……”
她哪来的死劫?
那是平行世界的事情,阿父你不要发散思维、自我代入啦!
【“阿父!”
栎阳公主今日难得没有睡懒觉,一大早就爬起来倒腾,然后就蹲在门口等人。此刻见秦王回来,立马迎上前,端着笑脸把一众重臣们叫了个遍后,才拉着他回大殿。
“阿父尝尝?”
小公主托着下巴,笑吟吟介绍精心准备的朝食。
“这个呢,是包子和馒头,这个呢,是福袋,还有这个,叫做长寿面,吃的时候不能咬断的哦,寓意阿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栎阳有心了。”
秦王神色柔和,摸了摸长女的脸颊,又夹了只福袋到她碗中。
“寡人的栎阳亦福寿绵长。”】
[诶呀,好美好的画面。]
[在肃穆庄重的玄色中,姮崽是一抹明媚鲜艳的亮丽色彩。]
[好像小太阳啊!]
[叔父们都好放松后,还在说悄悄话呢!那个是王绾吗?看上去好想揍他旁边的颠哦!]
[哈哈哈哈装起来了,那种我知道内情却故作神秘的小表情,真的看得人手好痒啊哈哈哈!]
王绾:“……”
颠:“……”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一个抬头看屋顶、一个低头看地板。
讨厌!
看得这么仔细干什么?有陛下和殿下在,作甚要看他们嘛!
[老吕被孤立了吗?]
[旁边的都在聊天说悄悄话,他一个人坐着,怪孤单的嘞!]
[有点?]
[这个时期的政哥和老吕关系挺微妙的吧?政哥马上就要行冠礼亲政了,但老吕这个辅佐幼主的相邦不太舍得放权……你懂的(耸肩.jpg]
[老吕你糊涂啊!]
[看看你的前辈们,被车裂的商鞅,被迫流亡的张仪,被迫逃亡的甘茂,被小米赐死的白起还有罢相的范雎……]
[秦王上位,先刀小妈(狗头.jpg]
[错了,咱小米是不一样的烟火,别人都是继任者上位刀,他不一样,他自己刀(比心.jpg]
商鞅瞳孔地震。
谁被车裂了?我吗?
虽然在行变法之事时,他就做好了步上楚国吴起之后尘的准备,但亲耳听见的时候,心中也不可避免地失落。
“商君!”
嬴渠梁先是微愣,反应过来后瞪了一眼一旁的“逆子”太子驷,而后连忙起身握住商鞅的手,“寡人……”
“君上不必多言。”
商鞅平静道,“臣行变法之事,得罪的世族贵族多矣,太子杀臣以平众怒,臣能明白,只要秦法尚存、大秦一统天下,臣便不觉有怨。”
——总比吴起人死了,变法成果也都跟着一起没了要好吧?
(自我安慰.jpg)
张仪大松一口气。
只是逃亡。
也就是说,他只是在秦国待不下去,只能换个国家生存而已。
不要紧,不要紧。
反正他那时候应该已经年纪大了,回魏国也算落地归根嘛!
(知足常乐.jpg)
甘茂:“???”
我也要被迫逃亡?
可王上他还年轻啊!今年也才二十几岁呢,究竟是我的寿数太长,还是王上寿数太短?
(陷入沉思.jpg)
被赐死的白起:“……”
被罢相的范雎:“……”
亲自刀的嬴小米:“……”
大殿之上,老秦王与应侯、武安君大眼瞪小眼,纵然是太子柱,也识趣地降低存在感。
(看不见我.jpg)
然而,天幕之下的气氛都已尴尬到如此地步,弹幕却是——
[啊啊啊啊给我看饿了!]
[热腾腾的包子馒头长寿面,还有政哥做吃播,看上去就是很好吃的样子啊(吸溜口水.jpg]
众人:“……”
ber,你们礼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