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83)

夜里又发生了两次余震。

虽然只有轻微的震感,但依旧惊的黎庶们不敢闭眼,胆战心惊地聚在一起,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天明的到来。

天亮就好了。

章邯和钟沂同样一夜不曾闭眼,忙忙碌碌着安抚、统计的工作,又让人打着火把将周围给收拾清理出来。

夜里放了信鸽出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又调了一什的羽林卫快马加鞭赶往咸阳。

“天快亮了。”

钟沂看了看天色,快步走过来询问章邯,“是否先架起篝火煮些饭食来,而后等到天光大亮,组织青壮去察看城中房屋折损情况并救援那些或许被落下的人?”

“自然。”

章邯先是点了点头,而后一顿,忍不住询问,“地动这样要紧的事,你竟然还有功夫让人将饪食器搬出来?”

这玩意儿可沉了。

“哪有人手?”

钟沂摇了摇头,转而指了指英灵阁的方向,“不过阁中倒是有用以祭祀的大鼎和大釜,足以拿来应应急了。”

他神色坦然,“英灵阁中祭祀的,都是我邽县的血脉亲友,这种时候,他们也一定愿意让咱们借来一用的。”

“……那就搬吧。”

章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表示赞同,又道,“殿下的意思,这些日子用府库的存粮,黎庶带出来的那些粮食,且让他们自己好好留着,到底是能让人活下去的底气。”

手里有粮,心头不慌。

眼下正是春耕的时候,地动来得突然,农时一耽搁,纵然之后补救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没带出来多少也不打紧,殿下已经写了信给王上,咸阳会尽快调一批赈灾粮下来,总不会叫大家饿肚子。”

至于耽搁春耕后赋税怎么办,这就不是他一介属官能多嘴的事,需得王上与殿下做主。

“殿下仁善。”

钟沂点点头,没忍住抹了抹眼尾,“不说了,早些让黎庶吃上饭食,有了力气,就能重建房屋、补救春耕。”

说罢,他顶着一双外圈黑得跟白罴似的、内圈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去继续干活了。

章邯:“……”

当金乌缓缓从地平线升起,明灿的霞光穿透云层、笼罩大地,黎庶们还来不及为渐渐明晰的、损坏的台屋墙垣的轮廓难过,就被萦绕鼻尖的麦黍的清香吸引。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一想到虽然房屋可能损坏了,但他们的人没死没伤,家里的粮食也尽可能地带出来,又觉得日子还能过下去。

再者,殿下还在嘞!

殿下最是爱惜他们,一定不会不管他们的死活的,只需要好好听从殿下的吩咐就是了。

于是黎庶们安下心。

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广场上,或是看着那几口正煮着饭食的大鼎,或是看着那随风舒展的金边描饰的玄鸟旗,又或者,是看向那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帐篷。

殿下在里面嘞。

听说是有妇人受惊难产了,殿下才亲自在里面坐镇,只为保她母子平安。

一定会的。

“哒、哒、哒……”

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桓锦和冯缬带着几个羽林卫前后脚过来。

“章将军!”

桓锦翻身下马,扫视了一圈,蹙眉询问,“殿下呢?难道没在这儿么?”

“在的。”

章邯忙指了指其中一间帐篷,含糊回道,“殿下在里面呢。”

“在休息?”

桓锦眉头皱得更紧,一边往帐篷走,一边压低声音询问,“你与我说清楚,殿下究竟是累着了还是受伤了?”

若不然,以她们殿下的性子,这时候可不会待在帐篷里面。

“没,殿下没受伤。”

章邯沉默了一下,小声道,“有妇人难产了,殿下在里头陪着呢。”

“……就这?”

桓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瞧你这含糊吞吐的模样,我还以为是殿下受了什么重伤呢,真是的,吓得我连遗书该怎么写都想好了。”

真是,这也值当大惊小怪。

说着,她止住脚步。

“妇人生产时不能见脏东西,我一路过来,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就不进去见殿下了。你记得帮我告诉殿下,我那儿一切都好,对了,药材我得带点回去。”

她那儿也有几个孕妇。

只是运气好,仅仅有些许动了胎气,等熬上药吃了就好了。

说罢,她转身就搬药材去了。

“我也不进去了。”

冯缬对着章邯微微颔首,“我在邽县西北,已经派人开始清理道路,房屋虽有倒塌,但并不算很多,等我统计完毕再来汇总给殿下。”

而后,他也带着药材走了。

是的。

冯缬和桓锦来得这么快,是因为他们俩一点药材也没搬到,这才亲自来取些药材回去,顺便向殿下报个平安。

至于粮食……

路都还没清理出来,搬也搬不走多少,他们俩也不白费力气,索性向黎庶借粮,等到赈灾粮下来再还给他们。

章邯:“……”

他楞楞地看着二人来去匆匆,再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坐镇在别的地方的人或是亲自来、或是派了卫士来,但几乎每一波人都是话也没说上几句就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忙着呢,谁有空唠嗑?

邽县并不算大县,在全县青壮们齐心协力下,第一日就将几条主干道清理出来,能汇聚的人流都汇聚过来。

无他,粮食、药材都在这。

再者,殿下在这,与其各自为战,不如聚在一起,也好商讨下一步并统筹现有资源。

“殿下已去信咸阳。”

庄灼道,“我已派人去子婴和阿映在的绵诸道询问她们那儿的情况,又让人快马往附近几个县去信,让他们先送些粮油盐布等物资来。”

“还有咱们落下的辎重。”

冯纾补充,“我已经派人去取了,昨日捕了这么多鱼呢,也不知道死没死、臭没臭,先拉回来瞧瞧能不能吃,鱼肉呢,可不能浪费。”

昨日走得太急,竟然忘了。

“我粗粗统计了一些。”

李由轻声道,“县衙与大户家的屋舍倒是损毁不大,主要是城郭民屋,倒塌者不算,或多或少都有些折损,需得修葺后方能再住人。”

他补充,“这是县城中的,至于各乡亭里,大约比县中要严重些,不过万幸的是,转移及时,不曾压死人。”

磕伤、摔伤、划伤的倒有不少,但不算什么大事,目前情况最严重的,还是受惊的孕妇。

“未必。”

楼梧摇了摇头,“我询问过杜县令,邽县以北、未至绵诸道的地区有几个戎人混居的乡亭,咱们人手不够,只派了人去通知,也不知道那边受波及严不严重、有没有及时转移。”

再者,她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场地动所波及到的范围,无法保证没有派人通知转移的地方有没有受灾死人。

众人沉默。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先……”

“哇——”

庄灼正要说话,却听见不远处的帐篷中传来新生儿的哇哇大哭声,没一会儿的功夫,知韫神色轻松地出来。

“都在了啊?”

她扬了扬眉,“母女平安。”

众人:“……”

她们先是露出笑容,又道,“殿下亲自看着这孩子出生,她们母女二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遂无忧。”

太子接生,大秦第一例。

“那是!”

知韫笑了笑,“这孩子的名字可都是我给取的,单名一个翀字,随我母家姓郑,也算是我给这个看着出生的孩子的祝福了。”

翀,鸟儿向天上直飞。

“郑翀?”

楼梧微怔,笑着打趣,“得殿下这般厚爱,她与殿下半子有何区别?”

嬴秦乃王室姓氏,不可轻易赐下,但郑亦是王后家族,可追溯至郑国,称得上是显贵。

“那也行啊。”

知韫不甚在意,只随口道,“我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孩子?”

说罢,她又询问现下县城中的具体情况,大致了解后,不免松一口气。

“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知韫已经很知足了,“至少咱们的努力不算白费,这些日子先以稳妥为主,慢慢地清理收拾起来,等到咸阳的物资都到了,再对那些屋舍进行大规模的重建修葺。”

众人皆是颔首。

“先去休息吧,也都熬了两天一夜了,别事情没办完,咱们自个儿先倒下了。”

说着,她正要起身去休息,却见一众人皆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不由得动作一顿。

“你们什么眼神?”

莫名地觉着有点瘆得慌。

“殿下。”

辛宓努力控制自己不往殿下的尊臀看去,绷着小脸问道,“咱们冒着地动的危险往邽县来,殿下可想好回去后怎么应对王上与王后?”

知韫:“……”

她沉默,然后开始发愁。

“我没想好。”

太子殿下开始唉声叹气,“突然觉得屁股有些隐隐作痛,总感觉我这次回去,怕是真的要挨阿父、阿母的揍。”

她爹现在还没收到消息。

但只要一想到她爹收到消息之后,大概会是怎么样的惊怒,她就有些害怕且不想面对。

这次怕是撒娇都不管用。

她阿父、她阿母大概率得给她来上一场夫妻混合双打不可。

“要挨揍也是一起挨揍。”

她的小伙伴兼“同伙”们相互看了看,纷纷露出同款的屁股疼的表情。

王上与王后这样宠爱殿下,要是殿下都挨揍了,那她们也十有八九逃不了。

害怕。

有些不想回咸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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