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66)

知韫回来得最快。

去找她的寺人一句“紧急军情”,知韫立马抛下小伙伴们赶了回来。

“阿父。”

她在正殿没见到嬴政的人,径直去了摆放沙盘的侧殿。

“可是赵国回援了?”

前线传来的每一封军情奏报她都看过,大致情况还算了解。

秦军趁着赵国主力攻燕的空虚之际兵分两路,南路的桓齮、杨端和取安阳、邺,北路的王翦破阏与、橑杨。

理论上,若一切顺利,南路越漳水而上、北路越太行山而下,就能对赵都邯郸形成南北夹击以一举亡赵。

但理论,毕竟只是理论。

国内的形势危急至此,赵王的位置上就算是坐了一头猪,也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调主力部队回师救援。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赵军回师。”

嬴政将手中的帛书递给她,言简意赅,“南据漳水一带的长城要塞、西据太行山之险要固守,避秦军锋芒,暂且陷入僵持局面。”

赵国尚武,又有良将。

哪怕自长平之战、邯郸之围后,秦国几乎打断了赵国的脊梁,但到底也只是几乎,依旧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赵偃没调李牧南下?”

知韫一目三行地扫阅帛书,略惊讶地“咦”了声,又从头开始仔细看,发现没看漏后,纳闷道,“他在想什么?”

固然,打仗打的是综合国力,不能过于依赖个人的力量,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优秀的将帅,确实能最大程度地扬己优、避己短。

李牧、王翦皆是如此。

可赵国如此,是自信主力回师就能击退秦军?或者,想据险而守、拖垮秦军后勤?

……好吧,他想得对。

秦军深入赵地,一旦陷入拉锯战,无论是粮草军需的运送还是兵员的补充都不如赵国方便,就算有燕国买单,兵力损失多了也心疼,这可都是壮劳力呢。

不是不能打,是不值当。

后头还有韩魏楚燕齐排队等着,赵国只需要亡国就行,可她们秦国需要考虑的就多了。

“未必。”

嬴政凝眉,“赵偃虽庸碌,却不算蠢钝,赵国连失数城,却只采取这等保守的战略,怕是邯郸那边出了什么事。”

据险而守?

难道他们秦国的将士就真的只能傻乎乎地在险塞外填命?完全可以调整战术,将赵军调动起来打歼灭战。

“赵偃的身体如何?”

——应该快要死了吧?

知韫问道,“郭开或是身处邯郸的间客可有消息么?若赵偃的身体出了状况,那赵国如此部署,倒也合乎情理。”

攘外必先安内。

尤其是在牵扯到王位交接的时候,赵国绝对优先稳固内部。

“你是说……”

嬴政微微迟疑,“若如你所说,确有道理,可他似乎才三十余岁?”

也没个预兆啊。

赵偃也就比他大个几岁,正值壮年,不至于说死就要死了吧?

“这谁知道呢?”

知韫耸耸肩,“具体情况,得等新一批的线报传来,不过我觉得挺有可能的,大父薨逝的时候,也不过三十余。”

嬴政:“……”

说起他那早逝的父王,就不得不信了,虽然先王早逝也有为质多年、损伤身体的缘故,但,这都说不准的。

“那可真是件好事儿。”

他扬了扬唇,“若赵偃果真死了,赵迁不过稚子、尚需倡后摄政,郭开之流能发挥的作用,可就越发大了。”

倡后也就比赵姬强点。

——至少倡后知道要给赵偃吹枕头风、力保赵迁的储位。

只是,既然赵国动荡……

“宝儿。”

秦王跃跃欲试,“你觉得,若现在增兵,可能一举纳赵于秦?”

“……哈?”

知韫仰头看向她爹,满脸写着“你在逗我”,委婉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先纳韩地于秦,比较好一点。”

硬骨头,得慢慢磨。

一个赵国,一个楚国,都不是能够一战而定之的。

嬴政理智上其实也知晓不太可行,但看见一个好机会摆在眼前,难免眼馋一下,蠢蠢欲动地想要趁火打劫。

“真是可惜。”

略有些遗憾地感慨一声,他迅速掐灭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正巧王贲、蒙武等人到了,转而与他们商议起如何巩固并扩大前线的战果。

其实只要能将此次攻占的城池全部消化,就已经达到此次出兵的预期,为大胜,只是胜利果实,谁也不嫌多。

直到夜幕降临,诸将离去,秦王的诏令也封入漆盒传至前线。

“你在想什么?”

父女二人正吃着迟来的夕食,嬴政见她吃饭都不太专心,不由出声询问,“可是今日的饭食不合心意?”

秦王略有些忧愁。

自家女儿哪哪都好,就是对吃饭不太上心,别看她总是跟庖厨研究什么这个那个的一百种吃法,但每次做出来的吃食,不是给他和郑菁,就是分享给她广阔的交际圈。

说她挑食吧,偏她有什么吃什么、能吃饱就行,说她不挑食吧,又什么吃食都不上心。

“没有啊!”

知韫回过神,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李牧和赵嘉的事儿。”

嬴政挑眉,“待要如何?”

“再打下去,真到了赵国的生死存亡之际,无论坐在赵王位上的是赵偃还是赵迁,都必然会调李牧南下,咱们自然也得想法子去掉这根赵国的军中柱石。”

她用勺子舀了颗鱼丸子,咬一口、嚼啊嚼,才慢吞吞道,“离间计自然是必用的,只是,李牧必死不可吗?”

知韫仰头看向她爹。

“阿父,我的人才收集癖有点犯了,能把活的李牧弄过来么?”

嬴政:“……”

他垂眸看向满脸诚恳、眼神期待的女儿,沉默了一下,询问道,“大秦的将帅,难道还不够令你感到满足?”

竟然馋到如此地步?

“瞧阿父这话说的,这与咱们大秦的将帅有什么关系?哪有人会嫌弃自家的人才太多的?”

她笑嘻嘻反问,“阿父,咱们俩谁跟谁啊,实话实说,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将李牧给收入麾下吗?”

怎么可能!

秦王对人才素来是来者不拒、不来者想方设法地让他们来。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想也无用。”

嬴政淡淡道,“李牧家族世代为赵镇守雁门,如此忠于赵国的人,兼之秦欲以离间计使赵王杀之,纵然在他死之前,耗费心力掳他入秦,他也未必愿意为秦效力。”

弃之可惜,得来无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知韫咬着勺子,“先把人给弄过来,就算好言相劝不行,还能威逼利诱,所有的法子都试了,若实在不行,再杀他也不迟嘛。”

“威逼利诱?”

嬴政抓住关键词,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对他威逼利诱?以李牧的性情,降秦的可能远不及以死殉国明志。”

“阿父此言差矣。”

太子殿下露出乖巧无害的笑意,“比起威逼利诱,自然是好言相劝更好,李牧是君子,得以君子之礼相待才是。”

嬴政点点头,“说人话。”

他还能不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什么君子之礼,听着挺好,但大概也有着和武德也是德一样的门道在里头。

“……哦。”

被知晓她秉性的亲爹打断施法的知韫眨眨眼,也不装什么好人了,“李牧是君子,而君子,可欺之以方。”

她轻咳一声,直白且坦荡。

“大父昔年在邯郸为质,受了赵人不少折辱,以至伤损身体,归秦后亦未能调理休养回来,竟于壮年薨逝。”

知韫避开自家亲爹幼年的不好回忆,拿着亲爹的亲爹作伐子。

“如此深仇大恨,若秦国攻破邯郸,替大父报仇雪恨以尽孝道,纵然是天下人,也不能谴责秦国暴虐无道。”

虽然谴责了,也不痛不痒。

“所以,你准备拿邯郸城数十万赵人的生死,来威逼李牧?”

秦王唇角微抽,提醒道,“你从前还总嚷嚷着要收赵人之心。若果真屠邯郸,赵地人心,有生之年都别想了。”

比他还狠。

他也只是想着把从前那些欺负过他的人给统统活埋了而已。

“又不是真要屠邯郸。”

知韫戳了戳碗里的饭食,理直气壮,“不过是和李牧讲道理的一种法子罢了,除了这一个,还可以用什么给赵地增加赋税啊之类的法子,左不过是拿捏他的软肋而已。”

“也是你的软肋。”

嬴政侧眸看向女儿,“若他知你之品行、笃定你不舍得对赵人下手,于你坦然相告而以死殉赵,又待如何?”

“他不会。”

知韫弯了弯唇,“若他果真是与我一样的心境,就不会来赌我的人品,因为,他输不起。”

“万一”二字,重于泰山。

若李牧当真为了所谓的“忠赵”来赌她是人是鬼,那就说明他与她并非同道中人,既然如此,杀了也不可惜。

“试之无妨。”

嬴政颔首,又问,“你想要收李牧,那赵嘉呢?莫非也想收服他?”

“他?”

知韫嗤了一声,“也配?”

*

春枝暮:小剧场:

庄襄王(高兴地合不拢嘴):谢谢好大孙还记得寡人这个大父,嘿,她给寡人报仇哩!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政哥(王之蔑视):醒醒,你只是顺带,寡人的乖女只是顾忌寡人这个阿父的心情,才扯了你来作借口罢了。

李牧(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关心我要被她这样那样的威胁吗?

赵嘉(满是心酸地微笑):谢邀,我不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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