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53)

嬴政听了消息就匆匆忙忙赶过来,才刚到,就见自家女儿摔了个屁股蹲,以为她被打了,当即色变。

“阿父?”

知韫只觉得眼前一花,视线突然拔高,她爹的俊脸出现在眼前。

“我在。”

嬴政应了一声,难得失了冷静,急声吩咐蒙毅去找医官来,又将女儿抱在怀里,蹙着眉头检查她身上可有伤。

“他打你哪里了?哪里疼?”

她脸上并无伤痕,穿着衣裳,也无法判断身上有无伤痕,嬴政正要带她去找间屋舍让宫女仔细检查,余光却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于是小心地握着她的手细细察看。

“他竟伤你至此?!”

原本白净细嫩的手通红一片,尤其是指骨的位置,红得刺眼醒目,肿胀过来,带着点点青青紫紫的淤痕。

秦王勃然色变。

“哎呀,怎么伤成这样?”

“医官呢?快去找医官啊!殿下年幼,伤到骨头可如何是好?”

紧跟而来的重臣打眼一瞧这红肿的手,心疼坏了,都顾不得礼仪尊卑,将父女俩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关切。

秦王:“……”

虽然但是,真的好吵。

“阿父。”

知韫缓缓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她的手又麻又疼,还有些使不上劲儿,于是她瞬间就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骂我!”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委屈唧唧地告状,“他不仅骂我,还打我!他的脸可硬了,打得我的手好疼好疼的!”

老父亲心疼坏了。

她一惯爱说爱笑,眉眼之间尽是明媚鲜妍的色彩,就算是哭,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装模作样地以此撒娇。

嬴政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抽抽搭搭,眼睛鼻子红彤彤一片,跟兔子似的,委屈劲儿铺天盖地向他传递过来。

“不……”

“殿下真是受委屈了!”

他才刚吐出一个字,身侧的重臣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起来。

天呐!

他们殿下竟然哭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能用脸打人呢?”

“以大欺小,成何体统!”

“他阿父呢?赶紧去找,养而不教,纵出个混账来,真是不像样!”

小胖墩:“……???”

鼻青脸肿、浑身都疼的小胖墩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群大人当着他的面颠倒黑白。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打人的是她,被打的是他,他有动她一根手指头吗?现在她打他打得手疼了,竟然还要怪他的脸打了她的手?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秦国的律法难道是摆设吗?

小胖墩顿时委屈坏了,却又不敢大声哭,只能抱着自己抽噎。

——无人在意。

秦王本就心疼女儿,又被挤挤攘攘围成一圈的重臣们吵得头疼,甚是烦躁地凤眸一扫,凛然的威势逼退众人。

“冯去疾,李斯。”

他冷冷道,“此人以下犯上、伤及公主,你二人速速审理此事。”

说罢,他抱着人就走。

“唯。”

冯去疾与李斯应是,目送秦王远去后,二人对视一眼,淡淡扫一眼小胖墩,从章邯手中交接瑟瑟发抖的仆从。

敢伤及殿下,罪不可恕。

他们毕竟是长者,于情于理,都不好跟一介幼童计较,但,养不教、父之过,自然要找源头来算这笔账。

——廷尉府雅间一位!

学宫就在咸阳,来一趟自然不会随身携带医官,等蒙毅一路快马回宫又带着医官过来,秦王车驾已在半途。

夏无且提着药箱上了车驾,就见秦王正抱着小公主轻哄。

“给她瞧瞧。”

见医官到了,嬴政紧绷的神色缓了些,“她的手可有伤到骨头?”

“应……应该没有。”

知韫吸了吸鼻子,乖乖地把两只红肿的手伸出去给夏无且看。

“我……我能感觉到,没有伤……伤到骨头,就是……有点肿。”

虽然止了眼泪,但刚才哭多了还没缓过气儿来,她说话的鼻音很重,还有点一抽一抽的。

“你先别说话。”

嬴政将几案上的蜜水端来喂她,“哭了这么久,嗓子难不难受?”

“……难受•́ω•̀ ”

小姑娘委屈地噘了噘嘴。

丢人。

太丢人了。

她跟人打架,分明是打赢了,结果却当着一群长辈的面,哭得稀里哗啦地跟她爹告状,实在是太丢脸了。

“回王上,殿下无大碍。”

夏无且初时被唬了一大跳,但仔细瞧过后倒是送了一口气,他一边回复,一边从匆忙收拾的药箱中翻找药膏。

“殿下手上的伤虽看着可怖,但只是皮肉娇嫩的缘故,并未伤及骨头,只需抹上一段日子的药膏,也就能渐渐消红退肿了,只是这些日子,需得千万注意些……”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串注意事项,嬴政仔细地听了,才接过药膏,用指尖挖了点,化开后涂抹在知韫手中。

冰冰凉凉,带着草药清香。

“我无事啦。”

涂完了药,知韫习惯性地往嬴政怀里一滚,仰着脸好奇地看自己的爪子。虽然又红又肿、看着还有点像红烧猪蹄,但其实缓过了那股子疼劲儿之后,也没太大的感觉。

没办法。

娇生惯养,就是细皮嫩肉。

小姑娘不甚在意地嘀嘀咕咕,“等我以后练了武,就不会这样啦!”

“如何会无事?”

嬴政蹙眉,“你都疼哭了。”

“不是疼哭!”

知韫严肃道,“我就是太气了,情绪上来,一下子没忍住。”

这是生理问题,非战之罪。

——这关乎她的颜面。

“再气,也不必自己动手。”

他抿唇,宽厚的大手拢着女儿的一双小手,神色冷然,“章邯,还有你身边的锐士,难道不能吩咐指派吗?”

连拳拳到肉的打架都要主子亲自上阵,那要侍从属下做什么?

“那怎么行?”

她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能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自觉和美德的,但有些事情,就是要自己动手,才算真正出气。

“他竟然管我叫赵姮!”

栎阳殿下还是觉得好气,“嘴巴这么臭,不揍他一顿我气不过!”

嬴政微怔,随即眸含厉色。

赵姮。

赵政。

这样的蔑称,他在赵国时听过,回秦国后也听过,但自从他被先王立为太子、又继位秦王后,就不再听过了。

可不曾想,再一次听见,竟是被一稚童用在了他的女儿身上!

好。

很好。

他的睫羽颤了颤,将所有的波涛汹涌都压抑在平静的眼眸深处,而后垂下眸,温声安抚泛起了困意的女儿。

“不生气,睡吧。”

这些人,自该他来料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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