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难·踩雪

维也纳的天气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清晨时分还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得让人心情舒畅,可这会儿,原本洁白如雪的云朵,却像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狼狈不堪地一片片仓皇逃离。转瞬间,那瓦蓝色的天空,已然成了乌云肆意嬉戏的舞台。

我乘坐出租车往回赶,途中,不经意间瞥见路边有几个男人,亚洲人面孔。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搬运着刚摆出来的小物件,动作迅速、争分夺秒,似乎是想赶在雨势变大之前,把东西都收拾妥当。

细雨中,这几个人头发被雨水打湿,凌乱地贴在头皮上,显得油腻腻的。他们手忙脚乱地将零零碎碎的杂物,一股脑儿地收拾到一个大盒子里,然后再转手递给另一个人。

出租车快速驶过,就在那一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我的耳朵。

灵超:搭把手啊大哥!

这声音太过熟悉,我的心猛地一动,下意识地看向汽车后视镜。只见一个身着蓝色牛角扣大衣的背影,正吃力地提着一个大箱子。听他那一口流利的国语,那声音,像极了灵超。

不过,稍作思索,我便反应过来,他们节目组确实就在这座维也纳城。之前就知道他们在这儿录制节目,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产生一种距离如此之近的错觉。

明明我选择来这里,是想远离过去的一切,寻得一份宁静与自在,可此刻,他们却又以这样意外的方式,闯入了我的视线。原来,在这看似偌大的维也纳,我们之间的距离,竟如此之近。

——

回到酒店后,我换下了微微淋湿的衣服,惬意地躺在床上。窗帘特意拉开了一道缝隙,这样一睁眼,就能看见窗外那片无尽的蓝色大海,海风呼啸着,仿佛在诉说着独属于它的故事。

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色缓缓下沉,没有平日里日落时那绚烂华丽的渐变色,一切显得有些平淡。然而,就在不经意间,我恍惚瞧见白色的、如柳絮般的物体,在愈发暗沉的天际悠然飞舞。

我兴奋得一下子从床上弹起,全然不顾这里是五楼,径直贴紧海景窗,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如同小精灵般飞舞的白色雪花。真的是雪!一片片晶莹的雪花!

此刻,我竟感觉不到丝毫寒冷。都说下雪的时候不会觉得冷,真正的刺骨寒意,是在雪融化的时候。那种美丽消逝的悲哀,就像连带着土地里的每一粒泥土,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林槭杪:下雪了!

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那一刻,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而变得鲜活起来。可话一出口,我才恍然惊觉,这是一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旅行,无人可与我分享这份喜悦,我只能当作是在对自己喃喃自语。

我急忙拿起来时就备好的单反,隔着窗户,“咔嚓” 一声,定格下这雪花纷飞的美好瞬间。我满心欢喜,想要把这张照片分享给某个人,却发现,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这时,我才想起手机一直静音充电放在一旁。我拿起手机解锁,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灵超在几分钟前发给我的一张雪景照。照片里,雪花纷纷扬扬,像是为世界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

看到这张照片,我不假思索,很快把自己刚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并配上文字

林槭杪:你像素没我好哦!

放下手机,我的目光再度被眼前的世界深深吸引。夜幕已然降临,眼前这片广阔无垠的大海,即便在黑暗中,仍能隐隐分辨出几分独特的色彩。而那如小精灵般的白色雪花,正悠悠然飘落,它们晶莹剔透,每一片都饱满得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海的湛蓝与雪的洁白相互映衬,寂静的夜幕与灵动的雪花共生共存,构成了一幅如梦如幻的绝美画卷。

其实,我并非没见过雪。只是北京的雪,总是下得又大又密,虽有一番壮观之美,却少了眼前这种被海水冲淡后的独特韵味。而老家的纬度太低,很难形成这般曼妙的雪花,至多也就落下些细碎的雪子。

我所在房间的窗户并非正对着大海,而是朝向东南方位。房间有一道门,轻轻推开,外面便是一个能容纳三人并肩站立的阳台。不过,站在阳台上,虽然能尽情观赏雪花,却缺失了大海作为背景的那种意境。

即便如此,我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门。因为我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亲手触摸这些可爱至极的小精灵。室外的风并不大,雪花几乎未受到其他方向的外力干扰,就那样慢悠悠地飘荡着,恰似喝醉了酒的小和尚,顺着无形的滑滑梯,轻盈地滑落到我的手上。那一刻,我仿佛被一种奇妙的魔力牵引,真想与这些雪花一同在夜空中翩翩起舞。

这家酒店规模很大,对面同样是酒店的一部分,只是阳台的方位与我这边恰好相反。也正因如此,我得以和对面的人打个照面。我有些轻微近视,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五楼有个人影。

那人身材颇为高大,足足高出围栏半个身子,而我这边的围栏都快到我胸口了。

木子洋:槭杪,是你吗?

隔着约莫十几米的距离,对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尽管声音不算大,可那独特的音色,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锁。仅仅一声 “槭杪”,就让我瞬间辨认出了他。这声音,我究竟有多久没再听到过了啊,久到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沉默不语,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情绪,如潮水般迅速将我淹没。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和言语去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呼唤。

木子洋:好巧,你也住这家酒店啊。

我的心猛地一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我佯装镇定,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静静地望着那漫天飞雪,试图让自己沉浸在这片洁白的世界里,以此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刻意回避,很默契地没再开口说话。然而,我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他的视线时不时地朝我的方向飘来,那目光就像一束束探照灯,让我浑身不自在。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终于看到木子洋转身走进了房间。此时,雪势稍稍小了些,但依旧是一片片地飘落,像是舍不得这人间,悠悠然地打着旋儿。我在屋外愣了许久,身上单薄的衣裳终究抵挡不住室外零下的严寒,这才不得已进了屋。

说来也奇怪,明明已经很久没进食了,可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饥饿,仿佛身体的感知系统都被刚刚那一幕扰乱了。

“叮咚 ——”

清脆的门铃声骤然响起,我下意识地以为是服务员来提醒用餐了。于是,我伸手理了理耳边有些凌乱的鬓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从容些,这才走去开门。

可当门缓缓打开,我却瞬间愣住了,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木子洋。

木子洋:小妹,陪我去踩雪吧。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见我沉默不语,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脸上的神情格外从容,仿佛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那些不愉快。

木子洋:就当我们的离婚旅行了。今天下雪录不了,节目组给我们放了半天假,以后我会尽量不来打扰你。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关上了门。

木子洋:等一下,你穿人字拖会冷的。先去换双鞋吧。

林槭杪:好。

他的提醒让我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自己的脚,确实不适合在雪地里行走。

说着,我伸手摸向门把手,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来,门禁卡落在床上了!先前以为是服务员,就没多留意。现在可好,只能去前台拿了。

木子洋:没拿卡?

木子洋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

木子洋:笨蛋!

木子洋自然地在我脑门弹了一下。清脆的一声。

话音未落,他自然而然地在我脑门轻轻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我呆呆地看着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近距离、仰视着看他了。这才发现,他脸上竟长出了一圈不太明显的胡茬。想来,大概是没有人为他打理,才让他看起来像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

木子洋:呐。

木子洋说着,很快脱下了他脚上那双毛茸茸的老爹棉鞋,然后向我示意让我换上。

林槭杪:你的鞋太大了!给我穿你不就没得穿了?

木子洋:大什么大,当拖鞋穿不就完了。

木子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木子洋:还有,我让你陪我踩雪,当然要光脚踩才有诚意啦!

听到他这话,我忍不住 “噗” 地一声笑了出来。他这满嘴胡话的怪癖,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改。

如果没有发生先前那件事,或许,我真的会安安稳稳和眼前这个 “糟老头” 一起,平平淡淡地过完下辈子吧。

只是,那些过往就像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口,横亘在我们之间。现在的我,还做不到像从前那样,与他毫无芥蒂地相处。

不过既然答应了陪他来一场所谓的 “离婚旅行”,那就演得像一点吧,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

木子洋帮我去前台取来备用门禁卡后,我们便一前一后走出了酒店大门。外面的世界已被白雪覆盖,静谧而美好,可我们之间的氛围,却显得有些凝重。

维也纳的雪还在下,细碎的雪花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悠悠荡荡地飘落,给地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毯。木子洋和你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大门,踏入这冰雪世界。

起初,两人都有些沉默,唯有鞋底摩挲雪地的 “咯吱” 声。过了会儿,木子洋率先打破寂静,声音带着几分回忆的温柔

木子洋:槭杪,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看雪吗?那时候,你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林槭杪: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走着走着,木子洋突然停下,弯腰抓起一把雪,在手中团成雪球,朝你轻轻抛来。雪球擦过你的肩头,碎成一片晶莹,你先是一愣,随即不甘示弱,迅速弯腰团起雪球反击。你来我往间,欢笑声打破了冬夜的寂静,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仿佛也在为这场嬉戏喝彩。

玩累了,你们并肩在雪地里漫步。木子洋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你的手,你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他轻轻握住,他的掌心带着温度,融化了指尖的寒意。他低声说:

木子洋:槭杪,再陪我走走吧。

我没有抽回手,默默地点点头,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那些曾经的回忆,此刻在这雪夜中被一点点唤醒。

木子洋:槭杪,你知道吗,当年那件事后我真的后悔过。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无尽的懊悔。

木子洋:我整天整天都在想,究竟你嫁给我的原因是什么?

木子洋:你是不是自始没有对我产生过一点感情。

他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在对我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木子洋:现在我们离了婚我还是没想透。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听到那个残酷的答案。眼神中满是迷茫,似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林槭杪: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对你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我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林槭杪:我想大概是一种依赖吧,像大哥哥那样的依赖。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猛地 “咯噔” 了一下。回想起过往,我好像真的从未认真承认过自己喜欢他。难道这么多年,对他仅仅只是依赖吗?

木子洋:其实你心里还是喜欢小弟的对吗?

木子洋突然的这一问,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我从没有料到,他会和我谈及灵超。

木子洋:那两年里我一直没敢提,是因为我对你还抱有期待。可自从小弟回来,我总能看到你们俩的目光不一般。我不断问自己,当年算不算是我拆散了你们。

木子洋的话语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

林槭杪:不管怎样我们已经离婚了,有些问题就不用再问了吧。

我有些无奈地说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再纠结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木子洋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地上的雪还不算厚,他就那样光着脚,水泥路上布满了小石子,而且大多都有着锋利的棱角。

林槭杪:你光脚能走吗?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看着他那双冻得通红的脚丫子,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内疚。曾经,他是走过米兰秀场的模特,是走过百米红毯的明星,如今却光着脚,在这异乡的水泥路上,忍受着这般委屈。想到这儿,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忍俊不禁,可这笑容里,却满是苦涩。

木子洋:这有什么,小时候我害光着脚走过比这更难走的石子路,那天回家就被我爸扔猪圈了。

木子洋:我还差点死在里面呢!我跟你说,还好我妈找了个道士来给我招魂,你才能看到现在生龙活虎的我。

听到他这绘声绘色的描述,我忍不住 “噗” 地一声笑了出来。木子洋这口才,不去做段子手简直是屈才了。要是他进军相声界,那绝对是最耀眼的那颗星!

但此刻,我实在没心思跟他开玩笑。

林槭杪:差不多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我看了看他冻得发红的脚,心里有些担忧。再这么下去,他的脚可能会因为血液不畅,影响到明天的拍摄,要是不小心落下病根,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木子洋:嗯,我送你。

木子洋说着,就要跟上来。

林槭杪:不用了,很近的。

我赶忙拒绝,然后脱下他那双比我脚大出整整一圈,却出奇暖和的老爹暖鞋,轻轻推到他面前。紧接着,我光着脚转身就走。

刚一迈步,刺骨的寒冷瞬间从脚底袭来,仿佛无数根针直戳全身。地上那些不太明显的小石子,咯得我娇嫩的脚底生疼,每走一步都像在受刑。还没等我疼得 “嘶” 出声,木子洋已经迅速穿好鞋,几步抢到我面前。只见他弯下腰,双手往后一揽,我整个人就稳稳地到了他背上。

不等我“嘶”出声,木子洋已经穿好鞋先一步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手往后一紧,我就稳稳到了他背上。

木子洋:你洋哥我能是那种会让我前妻光着脚走在雪地上的人吗!

木子洋语气坚定又霸气,说完便稳稳地抬起我,大步向前走去。

我像个听话的小朋友,紧紧靠在他宽厚的背上,心里既有些感动,又担心他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把我给摔下来。

林槭杪:那就谢谢前夫!

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在这漫天飞雪的维也纳街头,这一刻,仿佛时间都为我们静止了。

木子洋背着林槭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身上。林槭杪趴在木子洋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热,心中五味杂陈。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木子洋沉稳的脚步声和偶尔踩在雪上发出的 “咯吱” 声。过了一会儿,林槭杪打破了沉默

林槭杪:洋哥,你说我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木子洋脚步顿了顿,轻声说

木子洋:也许是命运弄人吧,不过现在能像这样背着你,我觉得挺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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