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今夜无雨,却有凉风。
月色清朗,盈盈的光辉斜洒而下,映衬着月色深沉无比。厚厚的云层遮掩了天际,一片令人心悸的阴霾笼罩着大地。
月色下,万物迷茫,人心也随之惶然无措了几分……
初闲半阖上双眸,皎洁的月光照进她的眼底,留下一抹寂静的苍凉,就仿佛冷血动物一般只有细腻的冷意。她此刻面色苍白如雪,手中提着酒壶,整个人又消瘦了不少,恍若无骨一般肆无忌惮的斜躺在屋檐上,赤色的纱幔在微凉的晚风中摇曳生姿。
初闲微一仰头,迎着月光,狠狠的灌下一口壶中的酒。感受到辛辣灼热的液体带着醇厚微醺的酒香,顺着她的喉咙流进五脏六腑,引的内脏一阵一阵烧炽一般的疼痛。
但她仍旧觉得不过瘾,举头,一口接着一口吞下壶中的酒,毫不停歇。
“你不在……就连酒都变得没有滋味了……”初闲低喃一句,双眸神光涣散,瞳仁微微颤抖着。
以往蓝忘机在的时候,总是会像个老头子一样在她耳边唠叨两句,酒寒伤身,不宜多饮。
真不愧是姑苏小古板。
可如今呢?
初闲的眸中出现了一分混沌的嘲弄,带着些微的疼痛。抬眸,眼眸眨也不眨的凝视着那额前的一轮清澈的雪月,就仿佛还在拥抱着蓝忘机一样。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尤其是烈酒。
因为,它自始至终都不会让人太清醒。
初闲上扬的嘴角凝着温凉苦涩的笑意,眸底似乎又染上了那封冻的寒冰之色,冷彻心底。
一壶,接着一壶。
似乎不知疲倦一般,潦倒放纵。
她纤细的指微微一扣,腕间力道一松,空了的酒壶从指间滑落,“嘭”的一声被随手甩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碎成了渣。
纵使是如此任意妄为的发泄举动,也没有抚慰她此刻的心境一星半点。
她依旧感到了深深的不痛快,甚至不安……
因为有些东西,就是失去了才知道究竟有多重要。
我们有一起喝过酒吗,蓝湛?
嗯,喝过合卺酒。
除此之外,好像也喝过?是在上元节?
初闲辗转了思绪,回忆深处,与那出尘的白衣剑客对饮的记忆,当真少得可怜。
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蓝湛。
但他却说,让她等他。
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留给了她这样一份叮嘱。
“蓝湛啊蓝湛……”
“我在等着你了,你可……千万要回来啊……”
初闲淡淡的说着,恍若呓语,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又落寞的神采,与她身后漆黑静谧的夜空交相辉映。
客栈内。
魏无羡把玩着手中的竹笛,一脸严峻的仿佛在沉思着什么,眉心微皱,黑曜石一般耀眼的双眸有着暗淡的狠戾和复杂。
温宁轻轻的走到他的身边问到:“魏公子,初姑娘她……?”
想是因为温宁虽然恢复了神智,但此刻依旧是凶尸,因此面部表情十分僵硬,那关切之语显得有些许的怪异。
“她受了很重的内伤……这尸毒厉害得很,而且……”魏无羡回神望了温宁一眼,微微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开口。
而且,现在的初姑娘,完完全全是一个醉鬼了。
真不愧是酒曲散人啊。
蓝湛的事,对她打击太大,瞬间让她意志消沉了,就仿佛是一直以来支撑她活下去的东西,突然消失不见了,于是她又回到了那般行尸走肉的模样。
魏无羡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那些血腥痛苦的画面,一幕一幕浮上眼帘,带着撕扯的疼痛。
他太理解这种感受了,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曾经的他也是这般,一条独木桥走到黑,顽固不化地坚守了自己心中的公道和大义,四面八方虎视眈眈,杀机四伏,充满着怨恨和谴责的声音,让他一度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着的……
“初姑娘说,那日她和蓝湛在西灵村被傀儡围攻,他们先后失去了灵力。至今原因不明。”魏无羡回过神来,沉沉的说道。
“突然灵力全无?这……不是中毒吗?”温宁疑惑的问道。
“初姑娘说不是。这尸毒虽然厉害,但并不具备这种功效。而且,她让我们小心敛芳尊金光瑶。”魏无羡的目光随着话语愈渐凝重起来。
温宁皱着眉,不发一语。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魏无羡低低一叹,仿佛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浊气,“还有更加棘手的事。”
“更加棘手的事?”温宁问道。
“含光君蓝忘机的死讯,已经传遍了整个修真界。”魏无羡伸手轻轻撑住自己的额角,有些烦心的再次阖上了眼。
“事发不过三天而已。蓝二公子虽然下落不明,也未必就是死了,怎么会……?”温宁说道。
“很显然,是有人刻意放出的消息,故意弄得人尽皆知。”
“不仅如此,酒曲散人重伤之事,也被大肆宣扬了。”魏无羡眯了眯眼,神情严肃的抬眸望了望檐外那一抹清冷的赤色倩影。
“这……”温宁皱眉。
“蓝湛若是不在了,初姑娘又身受重伤,她现在便成了众矢之的,简直是……现成的唐僧肉啊。”魏无羡低眉摇摇头,不动声色地叹息道。
“那初姑娘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温宁微惊。
“温宁,最近这段时间,你一定要盯紧她。”魏无羡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神来,郑重的对温宁说道。
“那魏公子你?”温宁点头应道,并看向了魏无羡。
“泽芜君来信。他也认为事有蹊跷,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必要的时候,可带初姑娘回云深不知处。”魏无羡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屋檐的方向。
“泽芜君他……”
“他必是和我们一样的心情……期盼着蓝湛还活着……”
“蓝二公子必会逢凶化吉的。”温宁点头道,“魏公子,那我们眼下,该怎么办?”温宁追问道。
“那刀灵指示我们前往西南方向,几日前我曾经前去打探过,那个地方,叫做‘义城’。我打算明日就动身。温宁,你留在这里保护初姑娘。”
温宁闻言点头。
“不必,我随你们一同前往。”
身后骤然传来了那熟悉又清冷的声音。
魏无羡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那屋檐上的人影已经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初姑娘?”
“这点尸毒,我酒曲散人还不放在眼里,你们无需顾我。眼下,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初闲定定地望着魏无羡和温宁,眼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魏无羡皱着眉头,目光直视着她的脸庞。
此等桀骜的话语似乎不太像是初闲会说的话,因为她的性子看似洒脱实则清冷,这点和蓝忘机很像,但她的骨子里却又隐忍着独断专行,这一点又和他魏无羡一般无二。
“明日义城之行,必缺我不可。”初闲的话语有着铿锵的力度。
她眸中的神采,不是遗憾、不是憎恨,甚至没有伤痛和无奈,反而是那种破釜成舟的决绝,就像是受了重伤的困兽,在最后露出了阴狠的獠牙。
她是想要替蓝湛报仇雪恨?
沉默片刻,魏无羡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飞速流转,闪过一抹了然和担忧,但嘴上却让步一般的开口:“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可勉强自己。否则,蓝湛非撕我一层皮不可。”
“想不到夷陵老祖也会说这种话。”初闲唇角扬起三分淡笑,可眸色却完全不相符,是一种极度的阴寒。
魏无羡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了深深的执念,还有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拦不住……这他怎么拦得住啊?
胡作非为,离经叛道,一向也是他夷陵老祖擅长做的事,现在又加一个特立独行的酒曲散人……
这蓝湛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气疯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