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
“小二,来碗茶。”
此刻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一袭赤衣的女子正坐在茶棚的阴凉处,大口大口的饮着茶碗中清滢的凉茶。女子纤白的手指稳稳地握住茶杯,微微高举,而后将凉茶一饮而尽。
赤衣女子模样闲散恬静,虽体态肆意慵懒,举止随性,但却半点没让旁人觉得不雅或无礼。
“好嘞。那……这位,客官儿……要点什么呢?”小二望着此刻女子对面端坐着的白衣剑客,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白衣剑客一身霜雪,虽面若冠玉,但神情冷漠疏离,好似散发着浓浓的泠冽的气息。
“不必。”白衣剑客闻言低低的开口答道,声色平静,语气却清冷。
“他不懂得享乐。”赤衣女子见状敛眉一笑,笑意清冽如水,而后半举起空茶碗说道:“再来一碗。”
小二飞快的打量了一下面对面坐着的两人,一个雅正端方,面若霜雪,一个潇洒随性,清丽脱俗。
二人的气质天差地别,却意外的和谐,当真是有趣的紧!
“好嘞。这就来。”
小二走后,初闲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她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百无聊赖的抱怨道:“正午啊。”她偷偷地瞥了一眼面前静默地蓝忘机,眼波流转,再次开口:“要是能有一壶姑苏的天子笑……”
蓝忘机抬眸,目光如水,轻轻的望了初闲一眼:“不宜多饮。”
初闲掩唇轻笑,心下暗想,蓝忘机这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模样真是八百年都不会变。她眼波微微一转,闪过一丝狡黠,而后落在了蓝忘机的抹额上,:“蓝湛,你的抹额……”
“嘭!”
不远处,天际突然绽放开一朵醒目的紫色莲花。
“云梦江氏。”初闲眼神一凛,“大梵山的食魂煞应当并不棘手,何以……?”
蓝忘机微微抬眸,负手起身,执剑之手不动声色地收紧,开口道:“速去。”
凛冽的白光一晃眼,二人的身形如风般骤然消失在原地。
赶至山顶。
二人忽闻得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而这吹奏之人似乎技艺不太娴熟,曲不成调,音不成音。但是,这笛声虽不悠扬,却透着一股诡异邪煞的灵力。
蓝忘机与初闲相视一眼,当即沉下了面色。初闲眸色微沉,神色冷凝,低低的指着不远处说:“是天女祠。”
二人足尖刚一落地,迎面而来一阵磅礴又肃穆的杀气夹杂着凶煞的气息。
初闲紧握“浮灯”赤铜色的雕花剑身,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四周。赤色的衣袖翩飞,鬓边的发丝被扑面而来的疾风高高扬起。
此刻,天女祠内一片狼籍,满地石屑、碎瓦铺了一地,显然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修士们东倒西歪的摔在地上,狼狈不堪,有云梦江氏,姑苏蓝氏,还有兰陵金氏……
那舞天女的石像竟然就这么迈着诡异的步伐,缓缓从那破败不堪的高台上走了下来,带着狰狞恐怖的笑意,直直的朝着满地的修士而去。
一些修士们躲避不及,竟被那舞天女硬生生的摄走了灵识。
“快跑!”
“别过来,别过来啊!”
“她过来了!快跑啊!”
众人皆惊,立刻四处慌忙逃窜,有意识的人都拼命的往天女祠外逃去。
“此地作乱的不是食魂煞,而是这尊噬魂天女!”初闲一声清叱,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不已。她随即取出一张符篆,指尖一点,那符篆立刻燃着火苗飞向那正张牙舞爪的舞天女,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沓。
她回头看向一侧同样面色凝重的蓝忘机:“你和魏兄不是曾经封印过她吗?”
蓝忘机沉默不语,脸色冷峻低沉,指尖白光一闪,纯净又强大的灵力立刻从他的指尖翻涌而出,直逼舞天女而去。
倏忽,又一阵那诡异的笛声再一次断断续续地响起,那笛声暗藏阴戾的杀机与灵力,不仅如此,那笛声竟然对那舞天女有着不同寻常的抑制作用。
音律,符篆……显然不是一般的修士。
初闲和蓝忘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衣的邪气少年正藏匿在天女祠的一处角落里,手持横笛,目光紧锁着正在攻击修士们的舞天女。
那少年身形修长精瘦,一身漆黑如夜的黑色长衫,面上戴着厚厚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庞,面具下的双眸深不可测。手中持一根粗陋的竹笛,正有一声没一声的吹奏着。然而此人气质阴邪,目光深邃带着杀意,周身缠绕着不同寻常的邪煞灵力。
“蓝湛,我在莫家庄见到的人就是他。”初闲当下开口,用仅仅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
蓝忘机眸色冷彻,闻言正欲上前。
突然,一阵劲风拂过,众人只见一具灵力强大的凶尸浑身上下缠着锁链从半空飞来,周身凝聚着凶煞异常的邪气,以惊涛骇浪之势袭卷了在场众人。那凶尸身上满是圈圈层层的黑气,面颊上满布黑色的纹路。
“鬼将军!”
“是鬼将军!”
“温宁,温宁回来了!”
鬼将军气势骇人,让人闻风丧胆,众修士立刻抖似筛糠,被笼罩在了一片深深的恐惧里。
温宁,是温宁!
初闲怔怔地望着鬼将军温宁气魄逼人的正面迎击舞天女,璎珞般的重瞳中盈满了不可思议。
当年在暮溪山玄武洞,她身受重伤,再次重出江湖之时,魏无羡和温宁已然被那些所谓的正派众人挫骨扬灰。纵使她无缘亲眼得见夷陵老祖和鬼将军,此刻她依旧在一瞬间就认出了,这就是温宁,就是当年在云深不知处遇见的那个单纯青涩的少年。
刹那间,五味杂陈。
她不在那些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究竟对蓝忘机、对魏无羡,对温宁,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和影响?
她不敢去想……
可是为什么?温宁不是早就已经被挫骨扬灰了吗……
然而,也只是刹那间,她就确信了,那黑衣少年就是魏婴,魏无羡。
她回头深深凝望着蓝忘机,在他那颜色极浅的眼眸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肯定,以及波涛汹涌的情感。
“金小公子!小心啊!”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焦急的疾呼!
初闲忙回头看去,只见那舞天女正狞笑着步步逼近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穿金袍的少年。那少年容貌精致,手持一把长弓,却显然修为经验不够。
眼看着那恐怖的舞天女已步至他的跟前,他满脸惊恐,却躲闪不及。
“我御敌,你救人。”蓝忘机当机立断,白光一闪,眼前赫然出现一把七弦古琴。
初闲点头,清婉的面容染上了一片肃杀,手中的赤色短剑已然铮然出鞘。剑身闪过一片赤红色的光晕,即刻幻化成一只赤色的朱雀。它周身浴火,仰天一啸,巨大的灵力翻涌着猛得袭向那舞天女。
那舞天女不敌,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蓝忘机一袭雪衣素练,轻挥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扫过琴弦,强劲的灵力立刻从指间倾泻而出接踵而至,行云流水般朝着舞天女袭去。
众人眼前赤色光晕一闪,再一抬头,只见一抹动人的赤色,翩然落地。定睛一看,竟是一个身穿赤衣的女子。此女子,长发乌黑,虽一身绯红,但气质却清绝冷冽,满是淡漠的风华。
“是含光君!”
“还有酒曲散人!”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然而,初闲纤细的眉睫微眯,目光却一直紧锁着不远处角落里的那名黑衣少年,似乎自她和蓝忘机出现后,他便隐匿身形躲在暗处,不再出手。
她趁着舞天女被蓝忘机攻击的空隙,足尖已点,立刻飞身至金凌的跟前。
金凌满脸惊惧,眼前的一切已然让他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一抹赤色的倩影,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超着自己飞驰而来,还有那只漫天飞舞的红色的小鸟。
此女子的容颜似乎十分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初闲不知金凌此刻的想法,心无旁骛的施救,牵着金凌立刻飞身至天女祠外。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鬼将军温宁不知何时,已趁乱撤走,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没事吧?”初闲看着此刻脸色苍白的金陵问道。
金凌似乎受到了一些惊吓,还来不及反应些什么,听见初闲的问话,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天女祠内充斥着各种灵力,屋梁被那灵力碰撞,猛得一声坠落在地,将本就斑驳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初闲闻声回头,望着还在天女祠里与那舞天女搏斗的蓝忘机,而那舞天女显然不敌他灵力强盛,已然节节溃败。此刻,仅凭他一人便足已控制住场面。
“酒曲散人,我们……是否前去帮忙?”人群中有人轻声的询问道。
初闲清婉一笑,明眸善睐,淡然的答道:“不必,他即可。”
蓝忘机仍旧是那一贯冷静沉稳的姿态,举重若轻,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似乎一切都不在话下。
一如往昔,温柔而强大。
他也从不曾让她失望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