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四
离仑阴鸷一笑:“我有三个问题,要你回答。答对了,就放你走。 ”
文潇问:“要是我答错了呢?”
离仑仍是笑着:“答错了,就会死。 ”语罢,他饶有兴致地开始问出问题,“第一个问题,究竟是做人好,还是做妖好? ”
文潇顿了顿,开口回答:“做人—— ”
离仑眼睛微眯,抬手间,文潇继续道:“——做妖,都好。 ”
离仑蹙眉提醒道:“只能选一个。 ”
文潇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不用选,因为上天已经帮我选好了。我生而为人,就只能做人。其实人和妖各有各的好,无需羡慕,也不必敌视。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万事万物,各有其位。是人是妖,又有何高低好坏之分? ”
离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目光中流露出怀疑与不屑:“白泽神女果然能言善辩。 ”
文潇毫不示弱,她笑着直视离仑,她所说的只是心中所想,也是她一直奉行的准则罢了。
离仑对文潇的话语不以为意,却也懒得反驳,而是又问道:“既然白泽神女认为人和妖都好,那下一个问题,你觉得是人更恶,还是 妖更恶?”
文潇回答:“妖更恶。 ”她回答得很快。她记得,她也曾问过赵婉儿这个问题。
她的父亲在她儿时被妖害死,他就死在文潇的面前,文潇至今还记得他的父亲全身溃烂,对着她大口吐着鲜血说不出话的模样。文潇侥幸逃过一劫,也因此见到了赵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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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时的文潇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问赵婉儿:“妖为何这么坏?我爹爹是好人,却被妖害死……”
赵婉儿的眉宇间流露出悲悯之意,她轻轻抚摸着文潇的发顶:“妖虽然行事暴戾,不顾后果,但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为人先欺骗了妖,妖由爱生恨,报复杀人。你爹爹,只是被不幸连累了。”她注视着文潇,“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大荒潜心修行吗?”
“愿意。”文潇擦干了眼泪,“因为我不愿再看到,有人,因为妖而失去亲人了。”
那时文潇太小,并没有完全参透赵婉儿的话,但她已经隐约明白万事有因有果,黑与白,好与坏,并非那么容易界定。
妖杀人,是错;可人骗妖,难道就是对的吗?
白泽神女维护大荒与人间的秩序,不令恶妖在人间屠杀无辜,可即便她们法力通天,也始终阻止不了凡人作恶。凡人欺骗妖怪,伤害妖怪,妖怪豁出一颗真心去,却只得到了“妖就是妖,其心必异”的回答,这令敢爱敢恨的大荒众妖如何不恨?
凡人生恨,此仇不共戴天,虽九世犹可复仇,那妖怪呢,妖怪生恨,难道却要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遗忘这血淋淋的教训吗?
大荒的妖怪天生没有情感,需要被教化,但这般并不是凡人可以肆无忌惮伤害妖怪的理由。
便说孟极,化梦成真,舍身救人,她挽救过那么多人的性命,可最终还是被凡人的阴谋诡计所困,这到底是妖的错,还是人的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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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文潇这一次的答案没有了反转,离仑果然恼怒,他手指一动,一根树藤从地面窜出,如蛇一般灵活绕上文潇的脖子脖子,树藤收紧的那一瞬间,文潇立即感到窒息:“妖的外形千奇百怪,妖的恶也显山露水。好斗者杀戮,喜掠者侵夺,是明明白白、堂而皇之的恶。而人则千人千面,很会伪装。若是你问谁更恶,那自然是看起来外显的妖更恶,但若你问是,哪种恶更凶险,更让人难以提防,那便是……那便是下一个问题了。”
文潇说完,盯着离仑看他的反应,离仑阴晴不定,刚刚还满面愠怒之意,忽地,此刻眉眼又笑开了,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我很喜欢你这个答案。”
离仑轻挥了一下手,那绕住文潇脖子的树藤便松开了些,文潇得以大口喘气,只听见离仑继续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我跟赵远舟,谁更强?”
“你问题的风格怎么说变就变?”文潇试图缓和气氛,可离仑却骤然收紧了树藤,将文潇的脖子死死缠住。
文潇的脸色因缺氧而变得青紫,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断断续续道:“赵远舟、更强……赵远舟,比你的心胸更广阔……他不狭隘,不偏激,而你心术不正,永远也比不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