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交·四

见裴思恒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白玖目瞪口呆：“这……他没有死吗？”

“我不知道你们凡人对生死的定义是什么，但在我看来，肉身躯壳的消失，从来都不算死亡，意识执念也随之消散，也不算，只有一个人在世上的所有痕迹都消失不见，才算生命的终结。”云光的语气很平淡，她活了十万岁，就连自己也曾经是被毁去肉身的，早已不在意这副躯壳了，“说的通俗易懂一点，只有被彻底遗忘，才算真正的离去。”

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记得，那生命的痕迹就不曾消失，也自然不算真正的死亡。

赵远舟有些好奇：“孟极的力量需要以梦境为媒介，裴思恒这样，也不算是真的死而复生——这是谁的梦境？”除了裴思婧，还会有谁希望裴思恒能活过来呢？

手指缠绕着发丝，云光道：“不如你猜猜看？”

赵远舟笑嘻嘻的：“猜不出来，总不会是云光小姐你吧。”

赵远舟不过是随口一说，可云光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我不会做梦。”

赵远舟：“哦？”掌管梦境的神兽，竟然不会做梦，这还真是一件奇事。

云光的语气很平淡：“因为我曾经在梦中许了一个愿望，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会做梦了。”一只自杀的神兽，当然不会再做梦了。

赵远舟还想要继续问，云光却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撇嘴道：“怪不得你叫朱厌，讨人厌的‘厌’吧。”又是这句话，赵远舟不由得看向同样说过这句话的文潇，见她偷笑，无奈地举手投降，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惹不起惹不起，这四人四妖里头，云光、文潇与裴思婧，这三个祖宗，他全都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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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裴思恒无论是笑容还是身体，都显得那么真实，裴思婧一时间分不出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她一步步向前，伸出触碰了下裴思恒的手臂，是温热的触感：“……你还活着？”

“云光大人说，生死的定义在于是否被遗忘，如果是这样算的话，我应该还活着。”裴思恒的手在空中点了点裴思婧的心，“因为我知道，我一直都活在姐姐的心里。”

“那你……”裴思婧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云光的梦境吗？”

“也许姐姐你很难相信。”裴思恒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间，半晌，他低下了头，“是乘黄大人的梦境。”更准确的说，是乘黄的人偶的梦境。

得到了一个自己绝对想不到的答案，裴思婧果然很惊讶，她语塞了一会儿，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她没有问一个人偶怎么还会做梦，而是在问，乘黄为什么会在梦境中希望复活裴思恒。

“我也不知道。”裴思恒摇了摇头，“云光大人没有告诉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云光，也就只有乘黄的人偶才知道了。

人性是复杂多面的，妖也是一样，上一秒恨不得将裴思婧、裴思恒姐弟全部杀死的妖，也许在梦境中也会被他们二人的亲情而触动。

乘黄的人偶不一定知道这么多年来，裴思婧猎妖，是为了找到大荒的奇珍异草治好弟弟，但是他看到了裴思恒对姐姐的深厚感情，由人及己，乘黄的人偶也许也想到了乘黄与孟极的亲情吧。

一段执念足以令人偶拥有堪比万年大妖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已经不算是一个人偶了。

这世间生灵，若诞生了意识，开了灵智，便会被称为“妖”，既然如此，人偶生灵，又怎么不算是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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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溶溶，一方庭院里，文潇和赵远舟一左一右坐在白玖身边看他喝汤；英磊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端上来一碟芙蓉糕；裴思婧和裴思恒姐弟俩并肩靠在一起看月亮；卓翼宸抱着云光剑，替云光修好了人偶的四肢，看着云光将他放入盒子里，与其他两个人偶躺在一起：“你真的决定了吗？”若此刻将这一缕执念打散，乘黄的人偶可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偶了。

“我不需要精神寄托来抚慰心灵。”云光的语气很坚决，“我只有一个哥哥，即便他是哥哥的执念，也终究不是我的哥哥。”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不会变成真的。

云光不希望乘黄还被困在过去的内疚与悔恨中，她可以永远铭记他与星圻，但她希望他们能往前走，不要再回头了。

有些痛苦，她独自背负就足够了。

现在，她有了这么多的好朋友，尽管仍然无人可以取代乘黄与星圻，但她也应该试着敞开心扉，去接纳一下这些善良可爱的人和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