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梅雨季

她的从前就像梅雨季,潮湿而压抑。

因为一中的扩招,一批分数跟一中分数线差不多的学生多交钱进了学校,这一百多个扩招的人里包括自汝的初中同学穆然。

她在自汝隔壁的二班,起初自汝并不知道,还是开学军训时偶然看到的,两人下了训面对面走过,谁也没跟谁打招呼,像是陌生人一般。

其实算上两人小学在辅导班打过的照面,到现在她俩认识的时间也有六年了,可这六年并没有让她们成为朋友,反而加重了穆然对自汝的敌意。

一班班主任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姓刘教语文。她这个人有些古板,但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的性格,让学生们又爱又恨。

数学老师是个拥有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他也是年级主任,并且有些势利眼,因为他只喜欢成绩特别好的和家里特别有钱的。

直白点来说,他只喜欢林赋和章炎,每次上完课,他都会走到这两个男生旁边,并且和蔼可亲的问上一句:“你们两个听懂了吗?有不懂的可以下了课到办公室来问我。”

那声音夹的,连路过的苍蝇听完都会腿软,可怕至极。

每每这时,梁晶晶总会在心里吐槽一句,

“势利眼使人脱发。”

一中有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延续下来的惯例,就是开学考。

说是开学考,其实就是想把学生不声不响的分出三六九等,成绩好的坐前面,成绩差的坐后面。

开学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一人欢喜,众人忧,大家几乎都没有考出自己理想的成绩,除了林赋,他总分945还是年级第一。

自汝考了884分,年级第88名,班级第9名。

虽说成绩排名还是靠前,但她从来没有考过第九名,看到各科分数的一瞬间,只有语文的分数让她想不通,从前她的语文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这次不知怎地才考了105分。

在她的等待与期盼中,语文试卷被发到了她手里,前面的分数一共得了85分,但作文她才得了20分,她的作文从来没下过45分,初中时她的作文还拿过奖,这次就连章炎的作文都得了35分。

看她有些失神,林赋拿走了她手中的作文纸,

“怎么了?你写的时候是不是没看到人家给的范文啊?”

自汝把作文纸抽了回来,因为看到作文上红彤彤的“20”两个字后,她把一切都想通了。

“嗯,时间来不及了就没看。”她的这个理由太蹩脚了,漏洞百出,她自己都不信。

她有看范文,也有认真思考,可是无果,出题人为了学生考虑,给了一段最简单的范文,大致内容讲的是母爱,

这让她怎么写,通篇下来全靠想象,毕竟爷爷奶奶给的爱和母爱是有很大不同的。

人要先感受过被爱,才能写好爱。

她从六岁之后就没感受过,所以她只能木讷的提笔凭空捏造。

语文老师值班的晚自习,为了节省时间她把二班的学生叫到了一班里,两个班一起讲试卷。

讲到作文时,自汝就成了一个典型,被语文老师讲给同学们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整篇作文没有感情,写的像是流水账一样,有些段落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老师还没讲完,底下坐着的众多学生里就有人轻声说了一句:

“她没有妈怎么写。”

话音轻飘飘的,像是一根被风吹起的羽毛,看似没什么重量,却在无形中压死了一个人。

才开学没多久,大家谁也不熟悉谁,所以说这话的人想都不用想,就是穆然。

老师站在讲台上没听清,于是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穆然此时熄了火,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有胆量招惹,没胆量抗,向来是她这个人的特点。

她旁边坐着的男生开玩笑似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她说没有妈怎么写。”

戏谑的嗓音,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少学生都跟着笑,因为他们只觉得这是个玩笑,谁会没有妈妈呢。

更何况自汝的成绩好,长得漂亮,穿着打扮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哪里也看不出来她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可实际上,她不但没有了妈妈,还没有了爸爸...

好笑吗?

一点也不好笑。

此刻自汝的眸色变得暗淡,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一样,她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眼尾逐渐泛红,却始终倔强的不肯掉出一滴眼泪。

旁边坐着的梁晶晶似乎是察觉到了自汝的变化,她偏了下头,给后面坐着的林赋递去了一个眼神,林赋秒懂,接着干脆的站起身来跟语文老师说:“老师,快下课了,继续讲题吧。”

语文老师看着自汝沉沉低下的头,大概也猜到了什么,她不再多说话,留完课后作业,又让二班的学生回了自己的班级,她随后才回了办公室。

开学还不过半月,刘老师根本来不及了解各个学生的家庭情况,看着时间才七点多,她拨通了自汝家里的电话。

在从自汝爷爷口中得知了所有事情后,她有些后悔刚刚在教室里所说的话。

从那天之后一班里所有的学生,在自汝面前总是下意识的回避关于父母的话题,自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觉在一夜之间,大家似乎都变了一个人。

梁晶晶越来越粘着她,下课要拉着她一起往学校的小超市钻,放学也要和她一起去食堂,就连课间上厕所也要跟自汝撒娇让她陪着一起。

自汝好像没有了自己一个人面对所有事情的机会。

宿舍熄灯前,自汝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了从前在初中时发生过的种种事情。

她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却没被同学温柔以待过,大家好像更愿意相信别人口中的她,而不愿意相信亲眼看到的她。

她没有辩驳过,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就觉得她是穆然口中的那种人,那种清高,异类,孤僻,还爱告状的怪人。

不知道林赋听到这些言论会怎么想,也会和从前的那些人一样吗?

他会选择相信她,还是远离她?

她的从前就像梅雨季,潮湿而压抑。

夜好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黑得无穷无尽,人越挣扎就越辛苦,可她不挣扎不也是依然辛苦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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