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生日

阳台上的那一刻,刘明的问题悬在空中,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以他名字命名的相册,喉咙发紧。

  

  “我...”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刘明蹲在我面前,目光平静却执着,阳光穿过他略长的发梢,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他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可以这样等到天荒地老。

  

  “就是...一些照片。”

  

  我最终挤出一个拙劣的借口:“训练用的参考资料。”

  

  他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显然不信,但也没有拆穿。

  

  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该吃药了。”

  

  话题就这样被生硬地转开。

  

  我吞下药片,感受苦涩在舌根蔓延。

  

  不只是药的味道,还有那种说不出口的感情哽在胸口的闷痛。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陷入一种奇怪的平衡。

  

  刘明依然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但每当我们的眼神接触超过三秒,或者手指不小心相碰,他就会立刻找借口离开,要么是去接电话,要么是突然想起俱乐部有急事。

  

  一周后的晚上,我坐在刘明家的沙发上翻看剧本,他则在厨房准备晚餐。

  

  从我的角度,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在暖黄的灯光下忙碌,切菜的声音规律而安心。

  

  “刘明,”我忍不住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刀声停顿了一瞬,又继续响起:“没有。”

  

  “那为什么每次我试图谈那个相册的事,你就转移话题?”

  

  他放下刀,转身面对我,手上还沾着葱花:“张小华,你现在需要休息,不是讨论...复杂问题的时候。”

  

  “什么复杂问题?”

  

  我站起来走向他:“我喜欢你这件事很复杂吗?”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

  

  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我把自己隐藏多时的感情摊在了明面上。

  

  刘明的表情凝固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闪烁不定:“你...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

  

  我向前一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个相册里有487张你的照片,因为我每天都在拍你,却不敢告诉你为什么。”

  

  厨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炖锅里的汤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刘明的手撑在料理台上,指节发白。

  

  “你还病着,”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这种情绪可能只是...”

  

  “不是一时冲动。”

  

  我打断他:“从你教我第一课开始,从你为我调整站姿的那一刻起,我就...”

  

  “别说了。”

  

  他突然转身关掉了炉火:“我去买点东西,你需要好好想想。”

  

  没等我回应,他已经抓起钥匙冲出了门。

  

  关门声不重,却像一记闷锤砸在我心上。

  

  两小时后,刘明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水果。

  

  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吃橙子吗?”

  

  他递给了我一个切好的橙子,语气轻松得像是日常闲聊。

  

  我盯着橙子看了几秒,最终决定配合他的逃避:“好。”

  

  那天之后,我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引发“复杂问题”的话题。

  

  我搬回了自己家,恢复了训练和工作,表面上一切如常。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刘明站在我身后调整射击姿势,他的呼吸拂过我耳际时,我的心跳会快得不像话。

  

  “专注。”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你的姿势又歪了。”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靶子上,但全身的感官都在叫嚣着关注身后那个人,他胸膛的温度,手腕上淡淡的火药味,还有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子弹偏离靶心,只打出了7环。

  

  我懊恼地放下枪,刘明却反常地没有批评我。

  

  “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收起装备:“你最近状态不好。”

  

  “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你。”

  

  我差点脱口而出,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嗯,可能太累了。”

  

  回家的路上,我经过一家枪械模型店,橱窗里展示着一把精致的狙击枪模型。

  

  这让我想起刘明曾提到过,他小时候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是这样一个模型,但父亲认为那是“幼稚的玩具”而拒绝了。

  

  我走进店里,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那个模型。

  

  包装时,店员问是否需要贺卡,我摇摇头。

  

  有些话,我想当面告诉刘明。

  

  第二天训练前,我把精心包装的礼物放在刘明的办公桌上。

  

  他推门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盒子。

  

  “这是...?”他疑惑地看向我。

  

  “打开看看。”

  

  我努力保持语调轻松。

  

  刘明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当看到里面的模型时,他的表情凝固了。

  

  他粗粝的手指轻轻抚过模型的枪管,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什么珍宝。

  

  “怎么突然...”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因为想送你。”

  

  我走近一步:“不需要理由。”

  

  刘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谢谢,但你不必...”

  

  “我想这么做。”

  

  我打断他:“就像我想拍下你的每一个瞬间,想记住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想...”

  

  我的声音低下去:“想让你不再逃避我的感情。”

  

  空气再次凝固。

  

  刘明的手指紧紧攥着模型盒子,指节发白。

  

  “张小华,”他最终开口,声音沙哑,“我不擅长...这个。”

  

  “不擅长什么?被爱?”

  

  我轻声戳破了他的固执。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证实了我的猜测。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刘明所有回避行为背后的原因,不是拒绝,而是恐惧。

  

  恐惧亲密,恐惧依赖,恐惧被爱。

  

  “没关系,”我柔声道,“我们可以慢慢来。”

  

  刘明深深看了我一眼,将模型轻轻放在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今天还训练吗?”

  

  话题再次被转移,但这次,我看到了一丝裂缝。

  

  他接受了我的礼物,这意味着他允许我,哪怕只是一点点,进入他的世界。

  

  从那天起,我开始有意识地用各种小方式表达感情:训练时带他喜欢的黑咖啡,注意到他手腕旧伤疼痛时悄悄放上的膏药,甚至是在他生日那天,我特意查了俱乐部登记表才确认的日期。

  

  刘明的生日在深秋,一个凉爽的周日。

  

  我提前一周开始准备,联系了俱乐部老板借场地,定制了射击主题的蛋糕,甚至找到他少年时期参加比赛的几张老照片做成相册。

  

  生日当天,我骗他说俱乐部有设备需要紧急维修,让他下午过去。当刘明推开靶场的门,看到满场的彩带和气球时,他愣在了原地。

  

  “这是...?”

  

  “生日快乐!”

  

  我从角落跳出来,手里捧着点燃蜡烛的蛋糕。

  

  刘明的表情让我永生难忘,先是震惊,然后是困惑,最后是一种近乎脆弱的不敢相信。

  

  他站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目光从蛋糕移到我脸上,又移回去。

  

  “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俱乐部登记表。”

  

  我捧着蛋糕走近:“许个愿吧。”

  

  刘明盯着跳动的烛光,迟迟没有动作。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怎么了?”

  

  “我父母从不记得我的生日。”

  

  他声音低沉道:“小时候有一次,我提醒父亲今天是我生日,他罚我做了两百个俯卧撑,说军人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庆祝。”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烛光映照下,刘明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锋利,却也格外孤独。

  

  “你是第一个...为我庆祝的人。”

  

  他继续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我很荣幸。”我柔声道,“现在,能请你许个愿吗?”

  

  他闭上眼睛,几秒钟后,轻轻吹灭了蜡烛。

  

  在那一瞬间,某种冲动驱使我向前倾身,轻轻吻上了他的嘴唇。

  

  触感比想象中更温暖,带着淡淡的咖啡味。

  

  刘明僵住了,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推开我。

  

  当我退开时,他的眼睛仍然闭着,仿佛在确认刚才的感觉是否真实。

  

  “抱歉,我...”我有些慌乱,“不该擅自...”

  

  刘明突然睁开眼,伸手扣住我的后脑,生涩却坚定地回吻了我。

  

  这个吻很轻,很短暂,却让我的心脏几乎停跳。

  

  分开后,我们额头相抵,呼吸交错。

  

  “这就是你的生日愿望吗?”我小声问他。

  

  刘明轻轻摇头:“我的愿望是...有勇气接受这个。”

  

  他松开我,走向靶场角落摆放的礼物桌,手指轻轻抚过我准备的老照片相册。

  

  照片里的少年刘明站在领奖台上,笑容明亮得刺眼,与现在这个总是克制情绪的男人判若两人。

  

  “我父亲认为情感是弱点。”

  

  刘明突然开口,背对着我:“他训练我成为完美的军人,而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你在我这里,可以只是你自己。”

  

  刘明转身看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不确定:“我不确定我知道该怎么做...亲密关系。”

  

  “我们可以一起学。”

  

  我捏了捏他的手指:“就像你教我射击,我教你游泳那样。”

  

  他嘴角微微上扬,回握住我的手:“这比射击难多了。”

  

  “但值得尝试,不是吗?”

  

  刘明没有回答,但他的手指与我的交缠在一起,无声地表达着认同。

  

  我们就这样站在装饰一新的靶场中央,周围是彩带、气球和那个射击主题的蛋糕,像两个摸索着前行的初学者,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定方向。

  

  那天晚上,我们分享了蛋糕,看了刘明小时候的比赛录像,甚至尝试了在靶场里跳舞,当然,以我的脚被踩了三次告终。

  

  刘明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也更自然,仿佛某个沉重的枷锁被悄悄卸下。

  

  临走时,他在门口拉住我,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谢谢你的生日祝福。”

  

  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华丽的告白都更让我心动。

  

  我知道,对刘明这样习惯筑墙的人来说,主动表达感情需要多大的勇气。

  

  “明年还会有。”

  

  我承诺道:“后年也是,大后年...”

  

  “好了,”他打断我,耳根微红,“别得寸进尺。”

  

  我笑着举手投降,心里却记下了这个反应,刘明不擅长接受直白的情感表达,但并非不喜欢。

  

  这将成为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一种只有彼此才懂的语言。

  

  回家的路上,我收到刘明的短信,简短如常:“明天训练别迟到。”

  

  但这次,下面还跟了一个小小的爱心emoji。

  

  这个简单的符号让我在人行道上傻笑了整整一分钟。

  

  我知道,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对刘明而言,这几乎等同于一篇情书。

  

  我保存了这条短信,就像我保存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一样。

  

  手机相册里,“L.M.”文件夹又多了几张今天的照片:刘明对着蛋糕惊讶的表情,他看我时柔和的眼神,还有我们跳舞时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

  

  每一张照片,都是他心墙上一块松动的砖。

  

  而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一块一块地,将它们全部温柔地卸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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