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变小
我蜷缩在座上，宽大的衣袍像被子一样裹着我小小的身躯——因为过度使用玄水，我的身体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反噬，今晨醒来时，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脚都缩成了藕节般的小短肢，连声音都变成了奶声奶气的童音。
其实，这才是我的原貌，只是我是天帝，总不能如此面对众神，用玄水制造成年的伪装，是我面世的重要一环。
“陛下，西君破开封印，正向北宫而来！”
鲤鱼精惊慌失措地冲进殿内，与我禀报道。
我打了个冷战，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裳。
西君，那个被我亲手封印的白虎，当年我还是云神白芷的时候，他以为我是于君之子，将我推上天帝的位置，当成傀儡操控。
我后来将他封印，以为少也能有数百年的太平，哪知这才不过百余年，他就破开封印了。
门外轰然一声巨响，北宫大门被狂暴的神力撕成碎片，我瑟缩着看那烟尘中高大的身影走来，愈发紧张。
西君依旧如我记忆中那般魁梧，银甲上缠绕着被撕裂的封印锁链，他卸下面具，眼中燃烧着被背叛的怒火。
“白芷！或者我该称您为天帝陛下？”
烟尘落地，他的声音在殿内如雷霆炸响：“为何联合那只蛇封印我？我视你为侄儿，好生抚养照看，你却——”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我怯生生地从过大的衣袍中探出小脑袋，与他呆呆地四目相对。
西君的表情从震怒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哈哈大笑。
“呦，”他大步上前，一把捏起裹着我的衣袍啧啧称奇道：“三界至尊的天帝陛下，怎么变成了个奶娃娃？哎呀呀，真可怜哪！”
我羞恼交加，却只能发出软糯的抗议：“不，不许笑！这是玄水反噬，我才不是奶娃娃呢！”
西君笑的够了，单膝跪在玉座前，与我平视。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捏我的脸颊，眼中怒火稍熄。
“你这小坏蛋，还敢封印叔叔我？封印我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他促狭地又点点我的额心：“现在我要报仇，可如何是好呢……那就打天帝陛下您的屁屁如何？"
我气得小脸通红，却无力反抗。
西君见我这般模样，反而笑得更欢，竟将我整个拎起，没好心地放在了肩上。
“放我下来，成何体统！”我蹬着腿抗议。
“体统？”
西君拍了一记我的屁股：“当年某个小骗子火同丹朱封印我时，可没讲过什么体统，我可是你的长辈，你也敢算计我？”
我一时语塞，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西君见我如此，终是叹了口气，将我放回玉座，还贴心地用衣裳重新裹好我小小的身体：“玄冥，你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小？”
玄冥……
“你知道我是……”
我正要问话，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伯益领着九州族长鱼贯而入，九位族长身着各色的朝服，神情肃穆。
“陛下，九州族长有要事禀报。”
伯益恭敬行礼，抬头时却愣住了，只见威严的天帝此刻变作两三岁幼童大小，旁边还站着本该被封印的西君。
我清了清嗓子，众神的错愕里努力让自己显得庄重：“何事？”
冀州族长率先出列：“北方大旱三月，河泽干涸，恳请陛下赐下甘霖。”
兖州族长紧接着道：“黄河改道冲毁我州良田千顷，百姓流离失所。”
青州族长忧虑道：“东海妖族侵扰沿海，渔民不敢出海。”
一个接一个，九州族长将下界问题尽数道来，这些问题若在平时，我弹指间便可解决，但如今我神力尽失，连维持身形都困难。
我走下座，朝着几神上下左右看过，仰起小脸没好气道：“你们看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能解决这么多事的吗？”
九州族长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伯益尴尬地咳嗽一声，俯身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你们各自皆有神力，降水除妖的事，难道不会吗，齐心协力合作，难道处置不好这种小事吗？”
我皱着眉冲几位懒惰的神仙摆摆手：“出去出去，这种事以后自行商议解决，不要拿来烦我。”
待众人退下后，我长舒一口气，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玄水消耗过度，我不仅神力受限，神识也变得尤为脆弱。
西君见状抱住我，眉头紧锁道：“是玄水，你这些年没有服用玄水吗？”
我无力地点点头。
这些年忙于女英之事和扩张冥域，的确没有功夫喝那个。
西君二话不说，将我抱起：“去太渊池。”
我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浑浑噩噩中竟莫名感到几分安心。
西君身上有松木与战火的气息，让我想起他还是战神时的英姿。
西君抱着我穿过重重宫阙，向神界深处的太渊池飞去。
我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当年你封印我，”飞行中，西君突然问我：“当真视我为威胁？”
我心头一颤，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一阵清雅的狐香飘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妩媚的女声在我们身前响起：“这不是西君大人吗？您这怀中抱着的是……”
我勉强抬头，看到一位绝色女子立于云间。
她一身金衣，头戴白冠，眼尾上挑，身后九条狐尾若隐若现。
涂山氏？
我混沌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当年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涂山氏在门前的守望，还有，我们的孩儿……
“启过得如何了？”
我脱口而出，声音稚嫩却带着沧桑。
涂山氏美目圆睁，仔细打量着我：“这孩子，莫非是……少君？”
西君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
“有趣，”涂山氏掩唇轻笑，揉了揉我的脑袋：“启当了一世帝王，过得还算不错，至于我呢，死后做回狐魅，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少君。”
她飘然靠近，好奇地戳了戳我的脸蛋：“陛下这副模样，当真可爱得紧。”
我羞恼地别过脸去，却听涂山氏语气一变：“治，你可还记得你为皇帝，我为王皇后的那一世？”
这声“治”如雷贯耳，我一惊，仔细地看着她愤怒的脸庞。
记忆如潮水涌来。
大唐宫阙，武昭仪的步步紧逼，我的冷漠无情，王皇后被废时的泪眼……
“你选了武氏，”涂山氏的声音冷了下来：“如今的南君，当年的女英，少君，我至今不明白为何，你非要抛弃我？”
我苦笑：“我别无选择。长孙无忌等辅臣把持朝政，我需要收回权力，你也知道，我为了摆脱他的控制，甚至……”
“辅臣？”
西君突然打断，耳侧的声音危险地上扬几度：“你封印我，莫非也是将我视为辅臣防范？”
我心头一跳，在西君怀中缩了缩。
涂山氏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二位若要叙旧，不如先到太渊池边？陛下如今的神体，看起来急需玄水。”
西君冷哼一声，但还是抱着我继续前行。
涂山氏飘在一旁，不时偷瞄我，眼中既有好奇也有一丝未消的怨怼。
太渊池位于神界极北，池水漆黑如墨，却泛着星辰般的光点。
这就是我的本命玄水，三界生灵之祖，不过玄水于他们而言乃是凶煞，只有经过我的净化才能使用。
西君将我放在池边玉石上，取出一枚金色的葫芦，默默地汲着水。
“西君，”我看着他，心头升起了些许歉意：“其实，我封印你并非因为视你为权臣，而是因为你身上的杀戮之气。”
西君将葫芦塞到我怀里：“杀气？”
我接过水葫芦，抿了一口，才道：“你身上的杀气，会扰动三界，造成生灵涂炭，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