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酒醉
“阿柬。”
一道修长的阴影落到我的发顶。
淡淡的兰麝之气凑近,如梦似幻地呢喃道我的名字:“阿柬?”
我猛然抬头,是一清秀女郎。
“皇后?”
白茫茫的雪天之下,皇后年轻的脸颊显出略绯的光华,抿了抿薄而微粉的唇,俯身问我道:“你饮酒了?”
酒。
是了,我方自叔父宅邸回来,宴席上饮了些酒,是因他们,他们嘲笑太子兄,他们视我如无物,即便我窘迫得浑身僵硬,坐立不安,自齐王那里逃出,仍能听到府中传出来的大笑。
我好没用。
我垂目自嘲一笑,无意识地琢磨着皇后衣裙上金绣的芙蓉纹,放任自流地哼了一气,靠在了廊柱上。
“你确乃饮了酒,为何不承认?”
皇后被我的无视激怒,她蹲下身,戳我的脑袋就数落起来:“你呀你,小小年纪就学会喝酒,又醉成这个样子,且这大冷的天,偷偷躲在此地,受寒了如何是好?”
她嗔怪过我,命奴婢将我背到偏殿。
暖气上来,我热了起来,头脑迷糊,喃喃地呼喊着眼前朦胧的人影:“娘?娘,是你么?”
“是我。”
手被人握住,我向着发声之处费力看去,脑海里自作主张地勾勒出母亲的面目,一如她生前,一如我的念想:“娘,您能不能,能不能告诉儿子,我该怎么办呢?”
我无助流泪,殿外冷风大作,吹得灯影不住摇晃,终于昏睡过去。
……
“你怎又在这儿吹冷风?”
我听到熟悉的责问声,脊背一僵,微斜过身看向来人。
果然是皇后。
皇后一袭红衣,远远能看到她对我竖眉冷目,踩着未扫干净的雪就快走过来:“你昨日便受了风寒,今日又出来受冷,不怕病得更重吗?”
她这么说着拽着我就走,很是不留余地。
皇后的手有些冰。
到了殿门口,她才恢复庄重,松开了我的手。
宫人掀开幕帘,入内一片笑声,原来是太子与太子妃正争吃着早膳。
两人看到皇后过来,即刻敛了笑,肃穆起来。
我与太子兄嫂一一打过招呼,默然入席。
“三弟真是颇得皇后宠爱哪,”贾妃抬抬眼皮看看皇后,再看看我,一笑:“又是起没起身,又是吃没吃药,人家出门放个风,就亲身过去接,唉,儿臣来看,您这做母亲的,也太殷勤了些。”
皇后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阿柬年纪尚小,我作为嫡母,自然对他有所看顾,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她放下筷箸,看我一眼,转头寻常长辈教诲小辈,对贾时道:“你也该如此做嫡母才是。贾妃,我听闻你不久前杀死孕妾,这难道是贤良之所为吗?太子如今地位如何,你该心中有数才是,若是再无皇孙,外头又如何作想?你与太子为一体,为他着想,也是为你着想。”
贾时脸色并不好看。
我默默吃着饭,只觉时间太过漫长,昨日的胆量也不知飞去何处,被这肃穆的气氛笼得透不过气来,就要起身:“母后,我……”
皇后面无表情地瞥过来眼色:“你坐下。”
我只好乖乖回座。
太子兄躲在贾时身后,冲我笑了笑。
唉,他笑什么?
我低头索然无味地拨弄餐饭,素的挑在一处,荤的挑在一处,一边听着皇后问话:“太子不读书的名声传遍洛阳,贾时,你可有什么打算?”
贾妃的面色一瞬间变得青白,惊疑看我。
“你看他作甚?”
“我是问你,”我回过神,正对上贾妃的打量,转头看皇后,见她正拧眉看太子:“你我皆知,太子是……璞玉之质,陛下必然有所疑虑,到时若有考量,你如何应对?难不成事事都要母后周全吗?”
这般语气饶是贾妃也吓得收敛了些。
贾时精明的眼睛闪了闪,即刻成竹在胸道:“儿臣明白了。”
我疑虑母后其实得了什么消息,太子兄嫂二人已匆匆离去,皇后才放松下来,懒懒地看我手下的餐饭一眼:“阿柬不好好吃饭,竟学着厨子摆起盘来了?”
殿内隐约有人憋笑。
我心下惭愧,咬咬牙就要动筷。
上座无可奈何一叹:“不愿吃,就不要勉强了。”
皇后没了方才的肃穆,秀美的面上带着揶揄之色,正含笑看我。
不同往日的庄重华丽,皇后今日只一身绯红流银的衣裙,外罩鹅绒短袄,一支紫金木钗别于鬓上,花一般的发里开了两三朵白玉梅,唇上点了艳丽又小巧的胭脂,活泼不失雅致。
我看得有些呆,反应过来以为哪里不对,放下筷就要起身告辞:“昨日以醉故,误闯皇后宫中,实在失礼,我这就……”
“那处本是元皇后宫,三郎思念生母,来此地悼怀,无可厚非,”她不甚在意地与我摆了摆手:“且你尚年少,还不到避嫌的年纪,病还未好,且坐着吧。”
我怎就是个孩童了?
对于年龄这一点,我不甚乐意她这般轻松带过,听话坐了回去,却认真纠正道:“已是十二,不小了。”
却正巧让她逮住话头:“既是不小,也该有娘子了。我听闻陛下近来去你府中,送了不少美人,可有选中的?”
皇后坐起,一双黑目打量着我,不知在想什么:“若是有心仪之人,便可带来母后这里,我也可替你考量考量,可不能如太……你性子温和,王妃可不能鲁莽粗暴,怕她为难着了你。”
我不会再有什么妃妾了。
一年前初见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只是物是人非,看得人越发失落。
我幽幽看她:“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