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写
林子成宛如菟丝花慢悠悠地走在通往书房的长廊上。然而,他却在门前停住了脚步。前世,那高高在上的家伙直到咽气,都没让他踏进这书房一步。
哪怕他们曾在床上纠缠了无数个日夜,那人的心就像冰窟一样,对他始终紧闭着书房的大门。那冰冷的目光,把林子成永远隔绝在外,身体就算靠得再近,灵魂却像是被扔进了无底深渊。
真是讽刺啊,这一世,那人突然大发慈悲,松开了手中的绳索,让他可以进去。可这莫名其妙的恩赐,却让林子成心里像被塞进了寒冰,那感觉就像寒冬月光照在脆弱的冰面上,冷得刺骨。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曾经在床上的缠绵悱恻,和书房门前那条不可逾越的界限,就像一把钝刀,慢慢割裂他的心。原来所谓的深情只是幻影,横在他们之间的根本不是什么爱恨,而是那道该死的书房门。
如今门开了,那些过往的纠缠就像破布一样无力又可笑,而林子成自己呢,可怜又可恨,被困在这扭曲的情感牢笼里,挣不脱逃不掉。
林子成不禁在想,若不是这张脸生得像那个人,哪怕只有三分相似,叶淮川当年是不是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更别提将他从腐臭的淤泥里捞出来?
他只用了短短两个月,就轻而易举地闯进了那个人的世界。而自己呢?耗费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勉强走到那个人的身边。那些被浪费的十几二十年光阴,在那个人一个浅笑面前,竟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文不值。可笑的是,最早认识那个人的明明是自己啊,这份先来者的心酸与不甘,像极了冬日里无人问津的残雪,只能在角落里默默消融,带着一丝浪漫的期许,却又充满尖酸的自嘲。
呵,年少时就不该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否则就像饮鸩止渴,余生都成了执念的囚徒。不论是他的痴妄,还是叶淮川的占有,都注定是一场无解的疯魔。到头来,谁也不是赢家,前世今生,统统如此——他们全都败得彻底,却又不肯认命,像两具行尸走肉,在彼此纠缠中消耗殆尽。
叶淮川站在楼下,目光凝视着监控屏幕。画面中,林子成安静地等待着,那副乖巧而美丽的模样让他心头一颤。突然间,他有些失神。二十多岁,正是如花般绽放的年纪,却要承受这样的对待——被自己这般肆意践踏。真是个可怜的人啊。而他自己呢?亦是同样可悲。被困在这虚假的幻境之中,无法挣脱,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曾经重要的人的身影再次浮现于脑海,模糊又清晰,令他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妄。
病房闷热得像个蒸笼,但林子成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滑稽的粽子。针织帽遮住了那张稚嫩的小脸大半,只剩下一小片粉白,看起来像个被人精心包装过头的瓷娃娃——不过,倒也不算多精致,只是病态的苍白罢了。那双眼睛倒是亮得刺目,可惜透着股倔强又防备的劲儿,活像只被人踩到尾巴的小兽,警惕地瞪视着周围的一切。谁看了都忍不住想:这孩子是不是怕冷到死,还是单纯想把自己藏起来,好让别人懒得瞧他第二眼。
“小鬼,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过几天妈妈来看你。”
“哦。”
林子成挪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眼神在叶淮川那缠着石膏的腿上轻轻掠过:“你这腿,也废了?”
这半年没见,叶淮川从风光无限变得狼狈不堪,如今因枪伤瘫在床上。他本以为自己心如死灰,却被这个总爱纠缠的烦人小鬼打破了平静。
“听说你出了车祸,不过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
叶淮川冷笑,这种屁话他听够了。好起来?他的腿已经废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可这个烦人的小崽子,天天准时报到,一会儿是剥好的橘子,一会儿是护士给的糖果,甚至手工课做的破扇子也拿来献宝。
而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出现,都在提醒着叶淮川是多么无能。
某天,烦躁终于爆发。小鬼又在病房叽叽喳喳时,叶淮川被人推下了顶楼。门口的小子脸色瞬间惨白,十岁的孩子竟软倒在地,昏厥过去。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他是精神有问题才犯傻。
但当所有人都劝林子成滚蛋时,那倔强的小鬼又捧着盒酸奶出现在病床前。
“为什么还来?”
“不能惹妈妈生气,但我可以偷偷的来看你呀,。”
“你家大人呢?"
"别担心,他们事务繁忙,根本无暇顾及,更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他一本正经。真是天真得让人作呕!
后来的电击治疗让叶淮川痛不欲生。
某个寒夜,他终于爬上顶楼。冷风割面,他闭上眼准备结束一切
“不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子成本身身体不好,却气喘吁吁追上来。
“哥,别做傻事!”
你个笨蛋,干嘛对一个残废这么执着?就当他向前倾身时,男孩扑过来抱住他,死死抓着衣角,怎么都不肯松。
“哥哥,我明白你心中的痛楚,可唯有活着,我们才能去改变一切。若是选择了死亡,那便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稚嫩的话让叶淮川僵住。多年后他才明白,正是这一夜的固执拥抱,将他从深渊拉回。
“叶总。”清明的声音唤醒回忆,看着眼前的林子成你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合,叶淮川第一次露出温和笑容,内心却暗想:我们怎么到了这么一步?事在人为,还是天灾人祸?
他是不是对啊这孩子太过于苛刻了
他们这些年来,要么在争吵,要么就在奔赴争吵的路上。面红耳赤早已成了家常便饭,语言的刀锋见血封喉,直至大打出手,用身体的痛来掩盖心里的溃烂。
刚开始的时候,那孩子的眼睛总是红通通的,像只受惊的幼兽,每一次争执都让他浑身发抖。他记得,那个人曾指着湛蓝的天空对他许诺:“天高任鸟飞。但我会一直守着你,你哪儿都能去,但最后总会回到我怀里。”
后来,天空还在,承诺却成了勒紧脖颈的绳索。
“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男人的声音带着酒气和不加掩饰的讥讽,“躺在那儿像块木头!我又不是没有生理需求,你装什么清高?”
那孩子,不,他现在早已不是孩子了,只是眼底偶尔还会闪过那片红。他扯出一个冰凉的笑,话语像淬了毒的针:“哼,为我考虑?那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身上那廉价的香水味,隔夜都腌入味了。你能在外面寻欢作乐,那为什么我不能?”
攻击者瞬间被激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是你先要招惹我的!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就是知道我这副浪荡德行?现在倒立起牌坊了?”
空气凝滞了片刻。他抬起眼,里面曾经的天真烂漫早已被一片荒芜取代,轻声反问,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具毁灭性:
“所以呢?所以我就活该被你这副‘德行’作践成一摊烂泥,连喊痛的资格都没有吗?”
“对,你就是活该。”男人凑近,气息喷在他的脸上,一字一顿,“是你自己选择烂在我这块泥地里的。飞啊?现在的你,翅膀早就被我折断了,还飞得起来吗?”
房间里只剩下死寂。那双曾经总是红通通的眼睛,此刻干涩得发疼,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男子全然不顾,愤然摔门离开,依旧流连于花丛之间。他们的家甚是宽敞,足以将他的小孩困于其中,始终无法脱身。而他们的爱也被禁锢在了那个家中,再也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