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9）
这片区域离Z市现代化商业区有点远, 离Z大近，所以显得比较安谧, 附近都是晚归的大学生。阮清晨拎着小购物袋, 一手牵着靳晏清，很像一对刚刚兼职回来的大学生情侣。
Z大的教工宿舍不远，靳晏清有些迟疑, 放慢了脚步。离教工宿舍越近, 反而越是阮清晨拖着他往前走。
“是不是太久没回家了，怕偶遇父母？”
“有一部分。”
阮清晨笑眯眯：“没关系, 我更怕偶遇。”
还在谈恋爱的阶段，最怕意外见家长了。走到这里，阮清晨比他怂多了。
“你住北区还是南区？要不我们去小花园走走吧？”
靳晏清略感意外, “这么熟悉？”
“之前来做交流的时候, 就住这边啊, Z大的老师们都很和蔼的，还会做饭给我吃。哎，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 阮清晨大胆得多。而且她发现，越是私人场合，靳晏清就越纵容她的大胆。她现在是在靳晏清的各种边缘疯狂试探。
靳晏清无奈地笑：“会有机会的。”
Z市有纵横交错的河网，小河从校园中流过, 校方因地制宜做了个小园子, 和Z大校园打通。虽然小, 但该有的都有。
天气凉, 亭台水榭里没人。阮清晨随便挑了个位置，在购物袋里翻找，剥开一块鳕鱼片，塞到靳晏清嘴里。
靳晏清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鱼片放到购物篮里的，“这也是生活必备品？”
“当然。”阮清晨很骄傲，“哄你开心用的，当然是必备品。”
“……”
小河在旁边静静流淌，阮清晨和他并排坐，也剥开一包鳕鱼片，“你现在能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靳晏清愣住了。
阮清晨歪着脑袋，“不可以问吗？”
“……不是。”靳晏清稍稍低头，“只是不知道从哪说起。”
“哪都行。”
“有点复杂。”他沉默良久，“不过你可以放心的是，我只是见过，没有遭遇过。虽然没有留下阴影，但体会很深，所以不太喜欢仁华的风格。”
阮清晨想了想，“和他们说的，你以前有女朋友这件事有关系吗？”
他愣了一会儿。
不得不承认，阮清晨的直觉真的很准。
“……有。”
“现在能告诉我吗？”
“可以，但是……”
阮清晨帮他补充：“但是不知道怎么讲，对吧？”
靳晏清犹疑着点头。
不是不能说。虽然阮清晨认认真真地听，没有任何无理取闹的征兆，但他很怕出现江骁说的那种情况。
他怕阮清晨介意这件事，给两人的关系留下裂痕。
他很想解释，然而事情有些复杂，他真不知该从哪说起，仿佛平日里的犀利言辞都是假的。
“靳晏清。”
她又叫了他全名，他下意识集中精神。
阮清晨侧着头看他，笑意盈盈，“其实吧，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靳晏清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这样说？”
“单纯的直觉。我觉得，当年的事一定让你很难过，所以在你想好怎么说之前，我不会逼问你。”
“……嗯。”
两人沉默地坐着，阮清晨知道他的闷葫芦性格，正想着怎么逗他开心，忽然感觉背后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然而一转头，惊吓就变成了惊喜。
阮清晨眼神一亮，赶紧抱起一团黑乎乎的猫：“小黑！是你啊黑仔！好久不见了，朱老师还好吗？”
“喵呜。”
这只猫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她身后的，羽绒服太厚了，她刚刚才发觉。
黑猫被她高高举起，却没有丝毫不适，冲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踢着后腿，要她放下来。
“我找找啊，刚买的猫粮……”
既然要来这边，就有可能偶遇黑猫，阮清晨只是抱着侥幸心理买了一袋猫粮，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她把猫粮放在手心，黑猫端坐在椅子上，两只爪子搭着她的手，乖乖地吃猫粮。
靳晏清怔怔地看着。
阮清晨解释道：“以前我在这里交流的时候，朱老师特别照顾我，这只黑猫就是她养的。哎呀，你怎么变瘦了……”
她戳戳黑猫的肚皮，觉得这猫没有以前肥了。
“这么晚了，外面好冷，你怎么跑出来了。”
小黑不护食，性格特别好，吃东西的时候也让摸头。阮清晨摸着毛绒绒的猫头，猛地想起来自家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鹦鹉，吓得又唰地站直了。
靳晏清知道她想什么，顿时无语：“小白要是知道你现在才想起来，肯定要伤心了——我把钥匙给林队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让他帮你喂鸟。”
阮清晨松了口气，这才坐下来。
小黑已经吃完了她手心的，舔舔她手指，表示还想吃。
“晚上吃这么多要长胖的，快回家，朱老师肯定在找你了。”阮清晨摸着猫头，然而小黑一个翻身，把肚皮露给她，就是不走。
阮清晨无奈地挠它的下巴，“这个家伙还是喜欢卖萌，长得和你的头像特别像……咦？”
她打开微信，把靳晏清的头像和小黑做了对比，感觉这猫和周围的环境都特别像。
不会是同一只猫吧？
靳晏清慢慢地说：“我出国读的大学，我妈就养了这只猫陪她。它叫煤球。”
听见自己的名字，黑猫歪着脑袋看靳晏清，伸出一只爪子，挠挠他的衣服。
再看阮清晨，已经风中凌乱了。
靳晏清抱起黑猫，黑猫根本不挣扎，直往他怀里蹭，尾巴都快卷成了弹簧。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妈做饭不好吃吧？”
阮清晨：？
“这猫是不是特别爱去厨房翻垃圾桶？”
“？”
“我妈做的猫饭，煤球从来不吃，它觉得垃圾桶里的余料好吃多了。”
“……？”
“我放假回国的时候，煤球还喜欢偷吃我的外卖。”
“……”
原来靳晏清还会点外卖？
阮清晨满脑子回荡着外卖这个词。
“那个，我问一下……朱老师是……”
阮清晨现在有点慌。
她就是想陪靳晏清出来走走，省得他心烦意乱。
这个走向有点不对啊？！
煤球嗷呜一声，像个小老虎，在靳晏清怀里猛地蹭了一圈，就跳了下去，穿过树丛，跑到一个人脚边。
“哎呀，这不是阮阮吗？”
一个和蔼亲善的中年女人站住了脚，煤球就在她脚边蹭。她惊奇地看着阮清晨，又看看靳晏清。
偶遇之前教过她的老师，阮清晨努力微笑：“朱老师好……”
靳晏清面无表情：“妈。”
-
这不是阮清晨第一次来朱老师家，却是最紧张的一次。
朱老师给她倒了杯热水，“我说煤球怎么跑那么快，原来晏清回来了。阮阮怎么有空过来，和晏清一起做项目？哎，我记得你老师说过你工作了嘛，没有再读博？”
阮清晨没有再做学术，她的老师觉得很可惜。学术圈子不大，传到朱老师这儿并不奇怪。
她还在想怎么解释，靳晏清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妈，她有别的兴趣，别问了。”
靳晏清换了一套休闲风格的衣服出来，往沙发一坐，比平常黑色长风衣的他更平易近人。
朱老师瞪儿子：“我跟人家小姑娘聊天，你多什么嘴。过年没回家的帐还没跟你算，等你爸从国外回来，你要跟他好好解释。”
阮清晨看得一愣一愣的。
朱老师在儿子面前的小脾气很可爱，靳晏清在亲妈面前的无奈也很可爱。
“你别搭理晏清，他就这个脾气，不懂和人相处，怪我没教好。”朱老师拍拍她的手，“你和他一起工作，没有受他的气吧？”
“没、没有……”
她这么小声，朱老师转头就训儿子：“你坐远点，吓到人家了。”
靳晏清是真拿亲妈没办法，叹了口气，抱着煤球挪了个位置。
阮清晨已经做好见家长的准备了，然而朱老师似乎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一个劲地叮嘱靳晏清在工作上好好照顾她。
某种意义上，母子俩挺像的。
遗传的力量真伟大。
聊天的间隙，朱老师去倒了杯水，阮清晨悄悄摸出手机，才发现已经11点半了，邓青柠给自己发了消息。
【夜不归宿？】
她看向靳晏清，后者不自然地撇开视线。
没等她回复，邓青柠又发了一条。
【我先睡了，门我反锁了，晚安】
阮清晨：……
明天该怎么解释，这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么晚了，阮阮就在我家休息吧？之前你也住过我家的，不碍事。”
朱老师特别热情，阮清晨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是没敢出口。
靳晏清先察觉了不对：“之前住过？”
“有几次学生多，外面房间紧，就留人家住了。”朱老师看见儿子的表情，“你紧张什么，又不会让你睡客厅，别坐着不动了，快去收拾客房。”
朱老师催阮清晨去洗漱，又怕儿子粗手粗脚，亲自去了客房。靳晏清拿着一条新毛巾去了卫生间，阮清晨刚刚洗完脸，满脸晶莹剔透的水珠子。
靳晏清洗了毛巾，挡开她的手，一手揽着她肩膀，认认真真给她擦干净脸。
“其实你应该送我回宾馆嘛……”阮清晨小声说。
靳晏清没说话，动作愈发轻柔。嘴角微微上挑，似乎在笑。
朱老师的随口唠叨仿佛就在门外：“这个笨蛋，拿了两套床单都不知道，白白这么多年在外面生活了。晏清，晏清！你快出来帮忙！还在磨蹭什么？”
阮清晨的脸慢慢红了，推推他：“在催你呀。”
“我知道。”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我只是，很高兴。”
“晏清，晏清？还磨蹭，阮阮要睡了，女孩子早睡对皮肤好……”
阮清晨听见朱老师似乎在往这边走，顿时急了，赶紧戳他：“你快点过去嘛。”
她眼看着靳晏清从额头蹭到鼻尖，再轻轻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阮清晨的脸轰地烧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