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13）

暮色四合。

新年开工第一天, 每个上班族的脸上都写着“不想上班”。靳晏清端着咖啡站在窗边，看似远望大街小巷, 实则在听背后的争吵。

“不行！”

“可是邓姐姐都说了, 她可以试一下……”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江骁忍不住插话：“但是目前为止只有邓青柠合适。”

“我不同意。”

“贺默原你发什么疯，我就去试探一下，又不掉块肉。”

“老子不同意！”

贺默原倔脾气发作, 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靳晏清转身, “吵完了？”

他毕竟是组长，一开口, 贺默原就低下头，但还是不松口。

邓青柠叹气：“我只是去找个证据，又不是缉毒卧底, 你干嘛那么大反应？”

他们手里握着DNA证据, 但没有对比数据。现在最好的办法, 就是取来怀疑对象的DNA进行比对。而这个怀疑对象是魏先生，邓青柠是最合适的人选。

贺默原很焦躁：“根据他的作案规律，他现在的目标就是你！说是收集证据, 你也要有风险的！”

邓青柠：“现在取DNA很简单，有唾沫和毛囊就行……”

“那你是打算取什么？拔一根头发，还是取唾沫？怎么取，你说啊？！”

取证是现在他们面临的最大困境。

人要是到了刑侦, 他们有一百种办法给魏先生取证。

可是, 现在已知的三起案件都不是凶杀案, 他们没理由传唤魏先生。要是魏先生的照片出现在失踪案的相关证物里还好, 七拐八绕的，还能找到理由，可偏偏不是。

贺默原像一头躁怒的狮子，邓青柠揉着太阳穴，“跟你没法交流……”

“老子很好交流，你拿出方法来，我们又不是不能商量。组长你不也说了吗，查案很重要，但得保证我们组员的人身安全。不是姓魏的还好，要是他，邓青柠不是送上门的肉吗？那个敏敏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鬼知道凶手对她干了什么！”

靳晏清喝了一口咖啡，算是默认。

阮清晨忍不住说：“组长，要不我去？”

“不行！”

这次倒是其余三人异口同声了。

靳晏清摇晃着咖啡杯，轻声说：“魏先生不认识你，你去了也无济于事。而且接触魏先生的人，除了取证这个任务，还要找到失踪案的线索。我想，默原就是担心这个，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魏先生的照片出现在自杀案死者的手机里，说明不了什么。而且，就算DNA证明他去过第三个当事人家里，他也可以找到很多理由脱身。

第一、三个案件的当事人已经死了，第二起的当事人还是未知数。如果能找到魏先生和失踪案的关联，才是最好的。

贺默原低着头不说话，靳晏清放下咖啡杯，走到白板前，写下“失踪”两个字。

“这才是三起案件的关键。”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贺默原抬眼看了看时间，感觉度秒如年。

“我们先假设有个凶手，三起案件，都是他的手笔。那么，他的作案规律是什么？”

“一，他每隔30天作一次案。二，作案对象都是单身未婚女性，而且都有被逼婚经历。”

“三，在当事人失踪或‘自杀’的前一晚，他会去到当事人家中。四，他会以当事人的口吻留下一封书信。”

“这些是共同点。那，不同点是什么？”

靳晏清在白板上慢慢地写。

“不同点是，两个判定自杀，一个失踪。针对同一类型人群，这个凶手为什么要做出不同的判断？这些被害人身上是否有影响他判断的因素？而失踪的人，又被他带到哪里，现在是否幸存？”

阮清晨一直跟着他的思路，紧接着发言：“我们可以先从他对待被害人的方式入手。两个自杀的被害人，都选了吞药自杀。这是一种很温和的方式。他在书信中还表露出明显的忏悔之意。那这是否说明，他认为被害人有罪，但由于她们的态度，或其他原因，他在帮被害人忏悔，或是，赎罪？是否间接判定她们无罪？”

江骁点头认可，“阮阮说得有道理。我认为，可能是他在当事人家里，会有意无意地试探当事人，根据她们的反应，来选择对待她们的方式。”

阮清晨：“上帝情结？”

靳晏清：“有一部分。”

正常人不会决断他人的生死，而连环杀手会。他们通常把自己摆在上帝的位置，肆意决断被害人的生命。

江骁沉吟：“那这么对比，凶手应该会认为失踪案的当事人有罪？他让无罪的人吞药自杀，那他会对有罪的人做什么？”

“这就该我们来查了。一般说来，凶手，尤其是成年男性，他们对待女性的方式，取决于原生家庭的教育，和他们对女性长辈的印象，尤其是母亲。”靳晏清转头，“邓青柠，魏先生有没有提过母亲？”

贺默原冷哼一声，就是不看邓青柠。邓青柠懒得搭理他，“他没提过，我们谈的都是彼此的工作生活……”

靳晏清：“那你可以旁敲侧击问一问。手机号也给鉴证科，让他们查一下魏先生的身份。”

“好咧。”

靳晏清随后转向贺默原：“我知道你很不同意，但情况使然。而且根据我们之前的侧写，这个凶手非常自大，面对警方很有自信。他找上邓青柠，绝不是偶然。”

自大的连环杀手喜欢挑衅警方，他们逍遥法外的时间越长，自信心就越膨胀。以前的连环杀手喜欢寄挑战书，现在他主动把警方人员当成猎物，也不是不可能。

贺默原默然。

他怎么会不懂靳晏清的意思。

邓青柠可以躲，但躲到30天满，当凶手没法满足自己的作案需求，他可能会变化作案方式，或者产生激进的变化，反而伤害更多人。

事已至此，邓青柠躲着也不是个办法。

靳晏清：“但邓青柠是我的组员，当初我建立心理调查组，就承诺过要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所以，邓青柠，你不必急于一时，现在距离上个案件还有半个月，你可以先取证。默原，这样可以吧？”

贺默原缓慢点头。

阮清晨松了口气。

还是组长有办法，他总算能好好交流了。

现在是晚上7点多，新年第一天上班就闹得鸡飞狗跳。靳晏清一宣布散会下班，阮清晨就戴好围巾帽子，在玻璃门外等他。

“有事？”

直到电梯门关上，阮清晨才拉下围巾，小声跟他说：“组长，邓青柠喜欢吃虾仁对吧？我明天做个玉米虾仁给她，你看怎么样？”

“可以。”他看见阮清晨殷切的眼神，“还有什么问题？”

“组长，这个菜我没做过，今晚可能要麻烦你试菜了？”

原来她想问这个。

试就试吧，反正，她做什么菜都好吃。

“可以。”

“谢谢组长！”

出了电梯，她低头查菜谱，靳晏清缓步跟在她身后，轻声叹气。

还知道找他试菜，算是没忘记他。

他俩都走了，江骁慢动作换好衣服，试探地问贺默原：“我先走了？”

“嗯。”

他没精打采的，江骁又看看邓青柠，欲言又止，还是一句话都没讲，悄悄溜了。

两个人本来就是背对背坐着的，邓青柠知道他不爽，但就是不想和他说话。两人就这么耗着。

“回家！”

贺默原忽然拍桌而起，抄起外套，气呼呼地看着她。

邓青柠撑着下巴，“你说啥？”

“你不回，那我先回了！”

说完，他真的没等邓青柠，直愣愣跑掉。邓青柠慢悠悠地关了灯拔了电器，穿戴整齐，下楼一看，贺默原还站在楼下等她。

“慢死了！”贺默原超凶，“跟我回家！”

“哦。”

-

既然做出了决定，那邓青柠和魏先生的聊天记录就要在组内公开。

看着这么殷勤的魏先生，贺默原心都碎了。

更让他心碎的是，邓青柠还要当着他的面，和魏先生聊得暧昧一点。他作为组员，还得给邓青柠出谋划策。

邓青柠坐在桌边慢悠悠地敲字，贺默原哀怜地给江骁发消息：

【我能不看吗】

江骁回：

【要想生活过得去……？】

贺默原一口老血。

他又给靳晏清发，靳晏清一边喝咖啡一边回了个句号。

贺默原不死心，还没给阮清晨发呢，阮清晨心细如发，已经先给他发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

贺默原：……

在调查组男士们的倾情协助下，尤其有江骁的帮助，邓青柠很快和魏先生约好了时间，当晚就带回来一个魏先生用过的杯子。

靳晏清他们准备了一辆商务车，都在商场外面等，邓青柠打开车门时，带进来一阵香风。

她和嫌疑人逢场作戏还用香水！

贺默原咬牙切齿，欲哭无泪。

邓青柠身上装了微型摄像头，有录音功能。贺默原理智上知道，他俩就是普通约个饭，可情感上已经无法自控了。

他好恨。

阮清晨帮她换外套的时候，贺默原在前面幽幽地问：“邓青柠，你们有没有做别的事情啊？”

邓青柠瞪他：“滚。”

贺默原真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