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乡味乡情
老宅院里的野蒿长得比人还高。江晓刚摸到锈迹斑斑的门环，就听见院里传来熟悉的拌嘴声。
“老四你符乌龟哩啊，看你肉叽哩，这片我来！”这是老二操着家乡口音的标志性的破锣嗓子。
“依唏，你斜哒啥斜哒！滚边子去吭，逗你能哩很，上回掰腕子输给我哩时候...”老四的回击被铁锹撞击声打断。
江晓推开院门的瞬间，四个满身尘土、灰头土脸的汉子从杂草丛中直起身，齐刷刷转头。老三手里的镰刀沾着苍耳子的绒毛，老五头顶还挂着蜘蛛网。
江晓望着他们晒成古铜色的脊梁，忽然想起初一那年维护正义的自己被一群高年级校霸围殴，当年这四具单薄的身躯冲过来将浑身是血的自己护在中间。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江晓感动地喊道。
“老大！”老二扔下镰刀跑了过来。其他三人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着。
简雯好奇地打量着这四位江晓从小到大的死党：老二瘦高灵活，淡淡的眉毛，一双细长眼睛滴溜溜地转，鼻子挺挺的，嘴唇淡淡的，加上高颧骨的一张长脸，看起来猴里猴气的，很是机灵；老三则戴着眼镜，柳眉杏眼，鼻峰不高但很柔和，嘴巴不大不小，面部线条柔和，一副秀气书生模样；老四高大魁梧，肌肉发达，手臂上青筋暴起，浓眉大眼，挺鼻阔口，一张线条硬朗的国字脸，仪表堂堂，颇有武将风采；老五精壮，剑眉、瑞凤眼，峰鼻、厚唇，线条清晰的目字脸，看起来干练而帅气。
“这是简雯，你们未来哩嫂子。”江晓回到家乡便操起了家乡口音，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
“嫂子好！”四人异口同声，声音大得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简雯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随即笑着回应：“你们好呀，江晓经常提起你们。”
江晓看着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他二话不说，抄起一把镰刀加入了清理的队伍。简雯也挽起袖子，看着几人搞笑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下一秒就被塞了把耙子。
“真哩吗？老大佛到我啥了？”老二迫不及待地追问。
“他说你小时候带他们去偷看女澡堂，结果被狗追了三条街。”对于江晓家乡话，简雯连蒙带猜地理解着眨眨眼说道。
现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老二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老大！这种黑历史你也佛！”
江晓无辜地摊手：“我可没佛，她自己瞎猜哩。”
“哇，嫂子恁了解老大，果然是天生一对！”老三推了推眼镜，一脸佩服。
说笑间，六人很快将院子清理干净，接着又收拾了堂屋和东屋的卧室。老二从家里扯来一根电线接上了江晓家的电，拿来电板、电热水壶，老三提来两桶干净的水，老四拿来洗漱的盆子、牙刷牙膏和干毛巾，老五抱来被褥和枕头。
夜幕降临时，这座荒废多年的老宅就恢复了生机，小院也有了几分家的温馨。
夕阳把堂屋的老式木格窗染成琥珀色。
晚餐是一场地道的家乡味盛宴。老二端来了香气扑鼻的鸡蛋炒香椿、油炸知了猴，神秘兮兮地说：“家乡特色！这可是头春哩香椿，还有头道露水知了猴，我专门儿留冰箱里等你们回来咧。”
老五端来了红烧鲫鱼、回锅肉，不甘示弱道：“尝尝我钓哩野生鲫鱼，绝对比城里那些养殖哩鲜！还有这年猪也是自家谷物喂养哩，好吃哩很咉！”
老三端来了土豆烧鸡、腊肉炒蚕豆，推了推眼镜解说道：“家养土鸡，香嫩多汁！古法风干腊肉，口感醇厚！”
老四则端来了一大碗黄花菜、干豆角、炸鱼、豆皮、豆芽、绿豆丸子大杂烩，还有一盘豆皮、芹菜、花生米、猪肝切片拼盘凉菜，神气道：“地道乡味！”
简陋的木桌上很快摆满了地道的家乡风味。
看着这些熟悉的家乡菜，江晓的胃和心同时被填满了。
“可怀念？”老三挤眉弄眼地问。
“怀念啊！”江晓深吸一口气，食物的香气勾起无数回忆。
“知道你们好这口！”江晓笑着从车后备箱搬出两箱酒，“专门给你们留的。”
“我去，二十年国酿！”老二瞪大眼睛惊呼。
“这酒跟咱年龄差不多了，市面上有钱都买不着，老大过劲哩很咉！"老四竖起大拇指。
“老大可是世界兵王，国家英雄！”老五与有荣焉地说。
“纠正一下，是世界英雄！”老三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你们差不多得咧！”江晓笑骂着给每人倒上酒。
“哎，八个菜，这不好吧！”老五突然皱起眉头。
“是哩，不吉利，狗上桌子﹣﹣扒大碗。”老四补充道。
“｀八｀在中国文化中被视为吉祥和发达的象 征，发音上与｀发｀相近，因此被视为带来好运和繁荣的数字。八道菜象征着新人美满婚姻和幸福生活的祝福！老大和嫂子订婚，这不正好吗！”老三微笑更正道。
“来喽，各位客官久等咧！蒸菜时间用哩久了会儿，我可把冰箱里的压箱底都拿出来咧！”老二端着一大盘面蒸洋槐花、面蒸榆钱蒜蓉拼盘大笑道，“祝老大和嫂子长长久久！”
老二话音未落，几人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几人喝着酒，共同回忆着曾经的美好童年往事，气氛好不欢快，简雯被这种氛围深深感染着，举杯间和江晓这几个情谊深厚的兄弟打成了一片。
“今天这欢迎阵仗，呵呵！之前大妈难哩时候，他们又都干啥了咧！”老二面带醉意地不甘道。
“人呐，就是这样！当你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时，哪怕你再善良，别人都不把你当回事，不正眼瞅你一眼，甚至把你踩在脚下！当你功成名就，足够强大时，整个世界都会对你和颜悦色！”老三醉醺醺地惨笑道。
老四双眼晶莹地拍了拍江晓的肩膀。
“老大，吸阔烟！”老五习惯性递给江晓一支烟。
江晓下意识看了简雯一眼。
“如果这支烟能让几个兄弟和你开心些，那就是合适的！”简雯微笑道。
“嫂子睿智！”老二拍手道。
屋外夜风送来纷纷雪花，却吹不散这方小院的温暖。
“可还记哩那年咱们偷江老头家哩西瓜？”老二啃着鸡腿，油光顺着下巴往下淌，“你扛着西瓜往玉米地里钻，裤衩子被铁丝网刮成拖把条子啦！”
众人哄笑中，三位头发花白的大妈颤巍巍地跨过门槛。江晓的瞳孔猛地收缩——左边穿藏青罩衫的是刘大妈，她总把自家腌的萝卜干塞进他书包；右边拄拐的是孙大妈，暴雨天会把他淋湿的校服烘得暖烘烘的；而中间围着粗布围裙的是冯大妈，母亲每次在地里干活来不及做饭时，她总是拉着他去家里吃饭，还不忘给他加个那个时候难得吃得到的鸡蛋。
“几位大妈，赶紧进来坐！”江晓连忙起身相迎。
“哎吆，晓啊，长恁大了，长哩可真俊，遗传了您妈那漂亮哩脸喽！”冯大妈和蔼地笑道。
“真是哩，个子恁高，比您那大个子爸还高咧！”孙大妈微笑着补充道。
“二位大妈，您就别夸了，哈哈！”江晓有些不好意思道。
“哎哟，这光滚哩女娃娃是您对象吗？”刘大妈望着因饮了些酒脸蛋微红而显得越发光彩动人的简雯和蔼道。
“是哩，刘大妈！”江晓微笑着回答。
“依唏，咋长哩恁真排场啊！个子也恁高咧！您妈要是在啊，得笑哩嘴都合不拢喽！”孙大妈欣慰道。
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简雯觉察到几位满脸笑意盯着自己看的大妈是在夸自己，脸颊不禁更红了。
“晓啊，可去给您爸妈上坟了？”冯大妈关切道。
“去了，冯大妈！”江晓微笑道。
“好好好！这下子您妈九泉下边也能含笑喽，您没见过一眼的爸也是！”刘大妈和蔼道。
“好好好！这就好喽！您啊，您年轻辈儿接着喝吧，俺先走了！”冯大妈满脸欣慰地笑道。
江晓追上前掏出三个沉甸甸的红包分别塞给她们：“几位大妈，俺妈在世时没少麻烦您帮忙，俺也没少叫您操心！没别哩意思，这是晓哩一点心意，大妈们给自己买些吃哩用哩。”
“您这孩子，拿着！后头有您用钱哩地方咧！”冯大妈板着脸将红包递回给江晓。
“晓啊，您爸妈都不在咯，可怜哩孩子也没人帮衬！紧着后头用钱哩地方多，大妈咋能要你哩钱！”刘大妈关切道。
“听大妈哩，把钱收好！您过好了，大妈们比啥都高兴，也替您妈高兴！”孙大妈动情道。
“几位大妈，钱对于我来佛都没事儿，要是大妈不嫌少就收着，这样俺也算替俺妈还有俺自己表达一点心意，不然俺咋能心安咧！”江晓动情地坚持道。
听江晓这么说，几位大妈便只得颤巍巍地将红包收下了。
几位大妈步履蹒跚地走在雪花纷飞的胡同中，打开红包发现里面是一块足斤的金砖，几位老人无言地相视一眼，混浊的泪水模糊了她们爬满皱纹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