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挫锐气奸元帅诈降,叛唐营败将军献关(壹)
且说唐军连连获胜,其威名便如连绵的乌云一般压在狼军头上,祖车轮到达灵宝关,守将扎那脸色煞白,垂首站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祖车轮沉吟半日,才缓缓开口:“扎那将军,有何破敌之策?”扎那空长着高壮的身躯,内里却是个鼠胆。祖车轮冷不丁一问,扎那身躯一颤,忙拱手道:“卑职……卑职但凭元帅吩咐。”祖车轮嗤笑一声,又说道:“好,那就请将军挂印出降吧。”扎那瞠目:“什么!投降!元帅莫非要陷卑职于不义之地?”祖车轮抬眼望向扎那:“本帅知道将军忠心一片,只是如今需要将军投降,本帅自有安排。”扎那施了一礼:“是,但凭元帅吩咐。”
扎那依照祖车轮的命令,遣人向罗通送了降书。唐军虽感震惊,因有前番余庆的例子,加之目前情势一片大好,众人并不敢意外,立马纳降了扎那,接手了灵宝关。退守黄龙岭的祖车轮得知此事,又暗中令人向野马川散布消息:罗通再下一城,功勋卓著,捷报频传,战势安稳,现在便要腾出手解决内务了。苏宝同带着几个手下在城中厮混,正好听到流言,又气又恨,喝了一顿闷酒,胡乱睡去,一闭上眼,苏宝麟的无头尸体便现在眼前,惹得苏宝同整日里提心吊胆,既怕狼军来犯,又不敢求援,恐罗通趁此机会问罪于他。如此几日之后,祖车轮遣人领了一队轻骑,夜叩野马川,苏宝同急于立功,自领了人马出关迎击,一路追到了林子里,不料中了绊马索,被狼军俘虏,跌得个口鼻漫血,像捆猪似的带到祖车轮面前。
北漠军营,祖车轮歪在座上看战报,帐外一阵吵嚷,果然是小卒推搡着苏宝同进来。祖车轮理了理衣裳,抬手屏退左右,而后便要给苏宝同松绑。苏宝同下意识想要躲闪,不想祖车轮却愈发恭敬,他又向苏宝同作了个揖,苏宝同瞠目,一个北漠元帅竟向一唐军俘虏行汉人礼节
“苏将军,部下照顾不周,得罪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你这是何故?我如今既是俘虏,自然按照俘虏的例子办,少在这假惺惺的。”
“不敢不敢,将军这话属实折煞我也,我因仰慕将军之才,这才到野马川,本想请将军一叙,不料他们竟会错了意,辜负了我对将军的一片心呐。”
“此话当真?”
“若有一句假话,天诛地灭。令尊当年的英雄事迹在我北漠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苏将军当日在校场比武的英姿亦是历历在目。”
苏宝同嘴角止不住的勾起,转而又收了回去,口中谦道:“欸,哪里哪里,祖元帅谬赞了。”祖车轮复又满面愁容,揩了揩眼角,苏宝同不解:“元帅为何如此神情?”祖车轮长叹一声:“唉,我是替令尊大人和将军惋惜啊,令尊大人何等的英明,却被程咬金那个现世宝处处压一头,而将军你本应是兵马元帅,又被区区妇人横刀夺去,令兄又因罗通那黄口小儿假公济私而屈丧刀下,实在令人心痛啊。”此一席话正撞在苏宝同的心坎上,他伸手接过祖车轮递来的酒,扬头一气儿喝尽,又把碗摔个粉碎,抓住祖车轮的手,直呼“知音”
“没想到祖元帅竟有如此心胸,在下佩服。”
“令尊与将军都是英雄,在下勉强也算是个英雄,这英雄惜英雄,理所当然。”
“只恨你我是两个阵营的人,不然便结为异姓兄弟,岂不快哉,可惜我是唐营的人。”
“哈哈,苏兄此言差矣,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君不正,臣投他国,父不慈,子奔他乡。你们皇帝如此薄待苏家,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苏宝同忙按下话头,向帐外望了望,摆手悄声道:“祖兄,不可乱说啊。”祖车轮笑回
“欸,苏兄,这里只你我二人,难道还不能说句真心话吗?”
“唉,我儿时学得一身文武艺,本想货与帝王家,可如今程,罗两家蒙蔽圣听,残害兄长,又在圣上面前进谗言,几乎将我置于死地,军营之中哪还有我父子的立足之地啊。”
祖车轮蓦地纳头便拜,苏宝同惊讶地起身
“祖元帅,你这是何意?”
“苏兄一片赤胆忠心实是可敬可叹,我愿让出元帅之位,请将军与在下共图大事,来日凯旋,朝见君上,以清君侧,肃清朝野,流芳百世,才不枉活一世。”
苏宝同内心已然活动起来,只是兹事体大,还需问过苏定方,他轻笑一声:“祖兄好意,在下已经知晓,只是此事还需与家父商议。”祖车轮满口说着“好”:“好好好,我这便派人好生把苏兄送回去。”说完遂治了一桌席面,与苏宝同痛吃痛饮,过后便让四个人将苏宝同送回野马川。
自苏宝同被俘,苏定方悬心不已。忽听得小厮跑进来:“老爷,二爷回来了!”他喜得直要滚下泪来,慌忙出去迎接,从上到下把苏宝同打量了一遍:“我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宝同低头,赧然一笑:“父亲请进屋,儿有话跟父亲禀报。”说完便把苏定方引进了屋。
书房内,所有下人都退了下去,唯留父子二人,苏宝同先开口道:
“父亲,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便是。”
苏宝同声泪俱下:
“父亲,您这么多年在朝廷苦苦经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你问这个作甚?”
“现在外面都传遍了,罗通那起子人已经夺得了灵宝关,眼瞧着就要到达细柳城,等他功业建成,岂能容得下我们?”
“宝同,此话何意?”
“父亲,你我父子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您因着年轻时是刘黑闼的手下,归唐后
便处处受程咬金、秦琼那群人的排挤,而罗通他仗着有这些人的包庇,在唐营里横行霸道,害死大哥,这让父亲堂堂监军如何有立足之地?”
“够了!宝同,不要再说了!”
“父亲,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儿心疼你啊。反观北漠的祖元帅,他慧眼识英才,说要帮我们劝谏陛下重用父亲……”
“住口!苏宝同!宝同啊……你……你竟敢与狼军勾结,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你不要命啦?”
“父亲,如今您我父子已经无路可走,只有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
苏定方一时无话,苏宝同一松手,把茶碗掷在地上,四个男人破门而入,苏定方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指着他道:“宝同……你要……要杀了为父不成?”苏宝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万万不敢,只是现在已是绝路,儿也是也不得已而为之。”苏定方瞟了一眼那四个男人,身材健硕,豹头环眼,不免寒毛竖立,跌坐在座上,揩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好……好,我……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