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思绪回来时,后知后觉发现外间天边第一缕霞光,也不知何时露了头角。
红梅枝桠影影绰绰,映在窗台上,如同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他们在涂山璟的院落里住着,除了静夜以外,便只有那些白柔留下的竹六等人隐在暗处保护着涂山璟。
他们不会没有现身,没有涂山璟召唤他们不会现与人前,或者说从白柔走了这二十五年里他们从没有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包括涂山璟。
涂山璟很少时间会一直停留在此处,不过因感了风寒,身子实在是无力,可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白柔,便坐在案前,想做别的事情来占据自己的神志。
人在病中,总易生出倦怠,不过才用手支着浅憩片刻,便因梦魇而惊醒。
细如长竹的手指轻抵额间,腕骨处的衣袖滑落,露出一道伤口,横亘在腕间。
那道伤疤很深,是他在玉兰树前划的,除此之外,他的脖颈处还戴着一个小布袋,那是白柔送他的红绳,虽断了但他一直带在身边,怕掉了找不到便用布袋装好挂在了脖颈处,垂落下来是离心口处最近的地方。
而这串红绳,是在这等待的漫漫长夜里,他唯一的慰藉。
静夜见他睡得沉沉浮浮,一会儿醒,一会儿又抵不住那股眩晕之感睡去,索性便没有出声提醒。
直到外间天光升起,他彻底清醒后,才恍然意识到。
他静静地坐了许久,才起身将窗户打开。
静夜走出房门为他端来温水,回来之后,发现他还站在那处看着。
院子里的雪是消融得最慢的,而且消融后潮湿的景色,谈不上多好看,参禅不明白他为何站在那驻足良久。
晨间的霞光穿过枝桠,缓缓折射进来一束,落在窗台,然后又缓缓落在他身上。
外间的风还残留着些许寒气,吹进来时,他忍不住抵唇,喉间漏出几声低咳:“药。”
静夜闻言,连忙将火盆边温着的药端过去。
忽地,外间传来凌乱的脚步,是胡珍,除了静夜也就只有他还可以进出涂山璟的院子了。
他许是来的太急,亦或是太过激动,剧烈喘息中夹杂着话语断断续续,难成字句:“信……信……是……白姑娘……”
“白姑娘来信了!”
‘啪嗒’药碗碎裂在地,发出震耳的声响。
白姑娘……来信了?
在这一刻,终于听见白姑娘的消息,静夜发愣过后,几欲喜极而泣,猛地回头去看涂山璟的反应。
像是被这样的消息惊到,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大脑在一瞬间传来尖锐的痛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胡珍的话。
信……
阿柔来信了……
他怀疑这是梦境,亦或是自己生出的幻觉,但随着周遭之人的声音逐渐在耳边清晰,才开始拉回他的思绪,心口没由来的一阵呼吸困难,身形也支撑不住的晃了晃。
他走向胡珍时,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静夜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怕是跌倒,失尽仪态。
他推开那些搀扶的手,从胡珍手中接过那封他等了许久的信。
室内太过安静,加之遗留的药香弥漫,时间都好似因此停滞下来。
很久很久,他就一直那样看着自己的手,不言语也不动。
怕这是荼蘼的泡影,怕自己伸手打开信封时,不是自己等的结果。
涂山璟双手轻颤,更加用力地将它攥紧。
不知过了多久,涂山璟努力地抬起纤细苍白的手,打开了那封信
如同初见般,信中似乎见到她的唇角慢慢勾勒出浅淡的弧度,轻唤他,十七……
在那个恍如隔世的瞬间,涂山璟看着信中她对自己的惦念,忽觉心中万般苦痛不过尔尔。
他眼里的浮光终是颤了又颤,好似承载着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往,终在此刻得以决堤。
地如明镜,折射的暖光缓缓落在他身上,这一次,世间眷顾了他,彻底将他拉出了那个寒凉彻骨的炼狱。
涂山璟还是站在那里,背影潋下一室清冷,月华如练。
静夜看公子身形不稳,想着让他坐着看,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他读信时,便听见面前的人开了口。
“去寻一只信鸽来,不..…阿柔当时留了信鹤的,去把它寻来。”
静夜愣了愣,随即应下,走之前还把胡珍一起拉走了,最后不放心的回首看了眼室内,微叹了口气。
涂山璟动了动脚步,坐至桌案前,提笔将对她的思念写了下来,包括他想当面对她说很多话。
待她身子再好些,这封信便会到她的手中。
涂山璟墨眸沉静,他记下最后一句,便压置一旁,手下意识地拂向胸口处,那里有他现在唯一的慰藉。
室外脚步轻响,静夜和胡珍提着不大鹤笼走了进来,半屈行礼:“公子。”
涂山璟抬眸,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信鹤放在地上就好。
静夜也不敢多问,她知道这信鹤定是要飞到白姑娘手中的。
涂山璟将笼子打开,将信绑在其小腿上,随后走至窗前。
信鹤与白鹤一般羽毛雪白却体积不大,也只有白柔留下的信鹤才可以飞入华光城,他伸手抚了抚,淡声道:“去吧。”
信鹤的叫了两声,随即飞离窗台,带着他所有的关怀,一同离去。
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孤寂清绝,静夜神色复杂。
她其实不知公子心中对青丘失望到了何种程度,也不知该劝他,她只希望公子可以顺心顺意,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他们明日便要去处理生意之事,只是涂山篌那边会不会安分。
一想到这个,静夜脑中白光一闪。
迟疑了会,硬着头皮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闻言,涂山璟转身,目光落在了远处,语气淡然:“放心,他近日会很忙。”
静夜心中微震,对上公子有些冰冷的眼神,她知道公子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他反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