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承】辗转合壁

他的手指搭在膝盖,小幅度蹂躏布料。那头有些长的垂下去的黑发,隐隐露出一点银色的边,弧度流畅。眼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墨多多,埃克斯倒也没放心上。

“亚瑟那边出了什么事吗?”搭在左耳上的手放了下来,这句话明显是入了墨多多的耳,青年黑沉沉的眼眸里倒映着如火的红,是埃克斯。

“没,有几个麻烦,已经告诉亚瑟了。”

墨多多关掉窃听器,将通讯器设置成关机状态。抬头重新看向对面火红头发的少年,目光温和,面容平静,整个人流露出的情绪,就像在对待一位尊崇敬重的长辈。

“听到什么了?”准备起身的墨多多倒是被这话惊了一下,抬眼,会长对他扬着淡淡的笑。他扶了一下耳,将通讯器贴稳。

不打算多言的墨小侠转了主意,嘴巴开合:“一些,朋友特意隐瞒的事。”

“多多也会有被隐瞒的一天啊,”依旧笑眯眯的埃克斯语气里透露着几分惊奇,“一直都是你瞒我们,怎么样?有没有想到过有这会儿?”

对面实打实的调侃,墨多多噙着笑,淡去了那股沉默,启唇:“想到过,我并不意外。”

也是,想到墨多多掌握的那门技术,少年轻点桌面,栗色眼眸透露承认的情绪。他们之间总是保持着这样的联系,墨多多心里一直隐藏着一只庞然大物,解散这个词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埃克斯很担心,经年累月的冲击,反复揣摩的学习。墨小侠逐步向浮空城的优秀模板靠近,直到在浮空城扎稳了根。他在受栽培的时刻,努力将根扎进肥沃的土壤,一点一点吸收着,来自四处的养分充盈自身。

“埃克斯,”已然高挑的黑发青年发丝中透出薄薄的棕,此时的埃克斯才能在他脸上看到从前的那种热烈,不是由他的视线反射进去的色调。

“我心日月,”对方眉眼弯起,旋即起身,“昭然若揭。”

“埃克斯,我想要的,只是再次冒险。我已经做出了抉择,剩下的,我并不希望是我胁迫,所带来的道德绑架。”

一段话语掷地有声,那倒瘦长的黑色身影已经远去,褪去青涩外表的坚韧内心已然铺展在眼前。少年神色无奈,逐渐被欣慰与忧虑掩埋。

“墨老师!”

又来了,墨小侠扶额叹气。浮空城的这几年里,他晋升成了内部人员。带着一些后辈传授经验,就像在新一批的树木成长时,顺手松了松土。

结果被一众引导者调笑着,说他抢了他们的位置。墨小侠深知引导者的劳累,几乎不想再接手任何队伍。或许是记忆里的那段引导者坠落的阴影,如影随形,深深烙在他无法清醒的意识里。

围上来的人群如潮,他长久未在浮空城露面,久而久之积攒下来。一见到墨小侠的面,如久旱逢霖,蜂拥而至。

他只是客套地礼让,拨开人流。

墨小侠下意识摸了口袋,却没有发现那个硬质的圆环,他目光惊了一瞬,随即平复下来。只是捏了捏手,侧边似乎有一根脉搏跳得格外快。

那枚藏银耳环,他还给唐晓翼了。

墨多多差点忘了。

仁博中学的二号文印室,少年手端钟表,细眉微挑。朝他抬眸望来时,五个藏银耳环恣意张扬,配上那双眸子,宛如夏季流火撞目,当真是颤动人心。

唐晓翼的藏银耳环,果真还是六个看着顺眼。

当初行为乖张的栗发少年,将藏银耳环遗落在了查理手中,几经辗转的冒险队也因为那次过后,变得完整起来。查理一直保留着那枚藏银耳环,后来在墨多多的家里,它翻出那枚耳环,交给了墨小侠。

他无数次半夜辗转,起身将那枚藏银耳环对在月下,圈住那一轮或残或满的月亮。耳环的材质很好,不由得让他又想起了那个毒舌少年。

物归原主他等了很久,藏银耳环重新戴在少年的耳垂时,六个整齐的藏银耳环,配上少年依旧十六岁的模样。墨小侠握了握手,喉咙干涩,剩下的言语都被吞进了腹腔,淹没在一片说不出的情感。

唐晓翼回来了。

他应该接受埃克斯的建议。

嗯………可能吧。

此时尚且因心虚千方百计躲过某人的唐晓翼还不知道,他所说的话全被听了去。逼供的过程很顺利,至少对面两人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的确是无法隐瞒。

“亚瑟,墨多多呢?”

无法抑制的不安涌上心头,不知为何,唐晓翼总觉得内心的那块石头在不断砸击,一种即将被戳穿的预知感从心脏遍布到四肢。

俊美的少年宛若天神的雕塑,颦笑间都是奇功巧技的精心雕琢,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衣装,举手间尽显贵族风范。

亚瑟的眸子间,蔚蓝的海飘荡着打磨后的温柔。仿佛是金色的卷发引来了灿烂的太阳,蒙上一层阅历的遮掩,盖住了那双眼睛想要透露的情绪。

“多多一早就去浮空城了。”

浮空城…唐晓翼的意识突然清明起来。这三个陌生的字明明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念出来却有点生疏。墨多多真的登上浮空城了,DoDo冒险队登上浮空城了。

当初听到墨小侠提起,他的第一瞬间想到的是曾经的羽之冒险队。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那些笨拙幼稚的小屁孩,真的如他所想登上了世界冒险者的圣地。

羽之冒险队到过那里,带着一身的锐气和冒险者的热情,闯过秘境,得到四件秘境珍宝和黄金地图,敲开了圣地的大门。他们的梦想逐渐羽翼丰满,随着能力与年纪的增长,踩下的每一步都是一个奇迹的印记。

如今,羽之冒险队走过的那条路已然印上了后来人的脚印,前者的徽章也摆在浮空城里,他们的名字前被冠以优秀破谜者的荣誉头衔,熠熠生辉。

“浮空城啊…”带着些怀念语气的口吻,唐晓翼又笑笑,眸子里装了些浑浊不清的情感,就那么晕在了那块琥珀里。

“拥有一扇破谜者们都向往推开的大门。”

敛着眸的墨小侠拉开了房门,入目是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纸张,拉开柜子,他的手有些微晃的幅度。在最底下抽出几张被合订上的纸。凝视的眼睛仿佛浓稠的墨水,甫一瞬便滴落而下,化成烘不干的无形。

凌乱的草稿线,娟秀的字迹,曲折弯绕的线条,不解其意的圆圈。墨小侠的指腹不经意间施力,起了褶皱。像镜子的碎片,裂开的细缝。

这些东西,果然还有动用的一天。

也不枉他们当初费力寻找。

他合上眼睛,肩膀起伏,几根线条拉扯较大。似乎胸口郁结的气流也随之消失。

墨小侠并未察觉,埋头整理那些资料,许久未做的笔记在本子上现形。每一次的笔画落下,他都小心谨慎地仿若女子刺绣,精细。

翻出那本资料,似乎也回到了从前。于是,墨小侠仿若落进湖中的一滴水,与其他身影融合,分不清是何踪迹。

不过,主要针对唐晓翼。

在唐晓翼第15次从亚瑟的口中得知墨多多跑去浮空城,第21次从张昭口中听到他们早上曾经碰到过墨多多,第12次从洛基的口中得知墨多多在浮空城任有职业。

见不到人只能靠道听途说的唐少爷,总算记起了自己引导者的职责,准备纡尊降贵去探看一下墨多多。

多年未入浮空城,变化翻天覆地,曾经熟悉的一切都被附上了新的外衣。只是当时的憧憬此刻却被重新翻出,唐晓翼怔然望得出神,凭借S级破谜者的身份进出还是轻易。

路过的破谜者或自信或友善,都对往来之人点头或招手,算是互相之间的友好交涉。一袭唐装的唐晓翼与他们擦肩而过,恍惚惊觉似乎穿破光阴,有了流年已逝的错乱感。

浮空城里对他而言,多出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面孔,洋溢着曾经出现在许多破谜者身上的对冒险的热情与积极。他扫视着,从每具不同的皮囊,洞穿了他们背后相同的本质。

那种感觉,他同羽之也曾有过。

唐晓翼察觉到内心灼热的滚烫,自顾自轻声笑了。不是曾经有过,那种热烈,始终都在他的心中埋藏着。从未熄灭,从未腐去。

因为不熟悉,唐晓翼还是靠着自身的社交能力劳烦了一个路过的破迷者。那位破谜者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与他年纪相仿,束着高高的马尾。

“你找墨老师?”叫做杨华,自称太阳花的女生叼着嘴里的棒棒糖,含混不清问道。

“墨小侠。”唐晓翼又重复了一遍,见那少女眉眼舒展,开开朗朗的笑像是融化夏天的冰淇淋。

“就是啦,我刚好也要去找墨老师。我带你一起走吧。”

摇摇晃晃的马尾,飘摇着周边的空气,唐晓翼跟着太阳花的路线,来到了一个人流拥挤区。这里取东西的人很多,来来往往,鱼贯而出。

“诶?墨老师现在在处理事情,我们可能要稍等下了。”太阳花的马尾停下,接着和唐晓翼攀谈起来。

唐装少年真的很扎眼,唐晓翼那张脸放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太阳花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问他:“我能问一句吗?你找墨老师干什么?”

盯着太阳花那双满满求知欲的眼睛,唐晓翼觉得有些恍惚,他定了定神,回答道:“找他询问些事。”

接下来的,唐晓翼不打算说,好在太阳花也算知趣,见他神色不对便挪开了目光。

“你了解墨小侠吗?”

听到面前的栗发少年这么问,太阳花就挺起了胸脯,满脸自信:“那当然,墨老师在浮空城的人缘可好了,人特别温柔认真,对我们也很耐心。据说他还是DODO冒险队的一员,是位很优秀的破谜者呢。”

听到太阳花嘴里的陈述,唐晓翼的嘴角也不禁勾起,神色流露出骄傲和愉悦。曾经跟在他后面要他协助的孩子,如今也变成后来人的榜样了。

“可惜DoDo冒险队已经解散了,墨老师也不再冒险,不然,我想他一定不会就此待在浮空城。”

这话倒是出乎唐晓翼的意料,墨小侠从未向他提起过这件事,他也只从亚瑟口中得知尧婷婷他们相互分开的事情。却从未想过解散这件事。

“怎么会解散呢?”

太阳花听见这句话问,抿了抿唇:“不知道,好像是其他人出了什么状况吧,据说解散原因是外界造成的不可抗因素,导致他们长期没有得到认证,自动解散了。”

解散这件事,对于唐晓翼来说,是一件提及伤心的痛楚。DoDo冒险队绝对不会贸然解散,个中原因,或许他得慢慢和墨多多讨论清楚。

“墨小侠有什么朋友吗?”唐晓翼又问道,那双眼睛的颜色深了些。

太阳花揉了揉头,清秀的脸庞浮起一丝纠结:“应该,没有吧。没见过和谁走得很近啊,墨老师平时就呆在那里面。”

说到此处,太阳花悄悄地凑近唐晓翼,声音放低:“我跟你说啊,有的时候我路过那里,悄悄开个门缝往里头看。墨老师单手撑头在桌子上,脸色不太好,明明他就坐在那里,可我觉得就像一阵透着孤单的,抓不住的风。好像没一会儿就散了似的。”

“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去冒险吧。毕竟墨老师这么年轻,只是浮空城很多密境都必须由冒险队去,墨老师不愿意组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太阳花微笑着,满是理解和悲哀:“冒险所带来的每一分,都值得破谜者所憧憬。”

“能说出这句话的墨老师,肯定也对冒险怀着极大的热爱。”

那双眼睛里的热爱似乎不会熄灭,盛满了阳光般灿烂,照得唐晓翼移不开眼。恍然一瞬,他似乎看到了那双黑色的满是好奇的眸子,闪着光,天真而热烈。纯粹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两样。

唐晓翼感觉自己的心口有什么要冲破,凝固的表层翻腾起一股流动的热潮。这座浮空城的一处有他的身影,唐晓翼曾经在这里走动,与同伴嬉笑,并肩。最灿烂的那几年时光,都付诸于此。

继墨多多后,唐晓翼自从去了浮空城那一趟,也变得有点不太对劲。张昭飞伦时常见到他当着众人的面摆着平常的笑容,转身却瞬间耷拉了眉眼。眉头微锁,弥漫着淡淡的愁色和思索。

错过的时间就像抛出的沙土,除去扔出的瞬间,地上的一片狼藉也是印记。所有的偏差都会被清晰可见计算,以粒为单位,堆积成山。

某只猫儿轻车熟路,在上番的过失后,不知悔改地再次潜入。夜已经沉沉地坠下,虽说不再是海上漂浮的轮船,陆地之上,远方的月却不大清晰了。

灯火昏暗,不知是习惯还是其他,墨多多只开了一小盏台灯,柔和的白光落下,打在蓝色的灯座上。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掉进了夜的幻想。复杂的情绪尽数褪去,留下一片平静无波的镜面。

“唐晓翼,能…聊聊吗?”搁置下纸笔的墨小侠抬起头,那头凌乱的黑发在光的照射下透出了棕色,在那双眼睛的搭配下,唐晓翼品出了点请求的意味。

他不明所以,因为墨小侠的话同唐晓翼的目的不谋而合。他们两个相对而坐,与上回的处境不同,这次的他们隐藏着戳破对方某些伪装的针尖。

打破僵持氛围的是引导者,唐晓翼嘴角扯着笑容,依旧是那副模样:“多多,我上回那次你应该看见我了吧,难不成那些一米五一米六的小家伙比你高,挡住了你的视线?连引导者都看不见了?”

墨多多目光紧盯着他的脸庞,紧握的手指深深地陷进衣服布料,温柔的声音掺杂了几分强颜欢笑。

“唐晓翼,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外面的星子很亮,两个人的心思就像浑浊的湖泊,需要星子指引来找到位置。用一只手搅浑水,等那些泥沙沉积着变为湖泊底部的外衣,才能清澈见底。

唐晓翼发觉自己似乎不太懂墨多多了。但他还是在笑,还是用那份曾经的模样,对待长大成人的墨小侠。只是眉眼里没有那几分逗弄人的心思和调笑了。

“DODO冒险队解散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强迫着声带振动:“多多,为什么要瞒着我?”

“明明对冒险还抱有热爱,却甘愿将自己放在浮空城,看着自己蒙尘,把自己埋在了暗无天日。”

唐晓翼最难以接受的,不是DoDo冒险队的解散,而是墨小侠将自己亲手打磨成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后,任由土尘层层洒落。他在亲手给自己披回廉价的外衣,将自己的耀眼重新堕落到灰暗自我蒙尘。

“你去了浮空城,”那双他看不清情绪的眼睛,就像是镜面的玻璃,反映着唐晓翼,也映照出平静的墨多多,“就知道没有冒险队,很多东西寸步难行。”

他抬起眼眸,像盖着长明的夜,偶尔闪过两盏腾起的灯:“我不会和其他人组队,就像你一样。”

“你舍得背弃羽之吗,唐晓翼?”

你舍得背弃曾经的伙伴吗?

这句话犹如针尖,狠狠刺穿了唐晓翼的头脑,他浑身疼痛,连声音都在颤抖,只能发出沉默的回答。

墨小侠与DoDo冒险队正如唐晓翼与羽之冒险队,坚贞不渝,同甘共苦。多年积攒下来的友谊,重新组队这个概念从未在两人脑中浮现,从未成为过他们的选项之一。

唐晓翼想起了离开浮空城后的那段时间,他反复思索,将自己摆在墨多多的立场上。设身处境去体会墨多多该有的选择与出现的心境。

倘若重新组队,是否就是对伙伴的背叛?

唐晓翼因这个问题浮现出淡淡的愁容,这个问题重要而又艰难。心口的热爱滚烫着他的灵魂,友谊的力量坚定了他的意志,两者相辅相成,哪一样都难以舍弃。

可是,林鹰,希燕,于飞飞和尧婷婷,扶幽,虎鲨,这六个名字,两支小队,都是怀有冒险精神的冒险小队。

冒险者不会拘泥于泥潭,自陷其中。倘若一直将自己困于消极,损耗对冒险的热爱,又何尝不是对友谊和初心的背叛?

重新组队并不意味着背叛,只是一只小队在另一支小队精神的延续,如同唐晓翼当年选择引导DoDo冒险队一样。

唐晓翼可以是羽之冒险队的队长,也能成为DoDo冒险队的引导者。身份在不断转换,他的记忆与心灵经历却始终都是唐晓翼。这只是另一重身份的背负。

就像选择了DoDo冒险队的唐晓翼,并不代表背叛羽之冒险队。

“没有一定对立的两个东西,矛盾的两件事物总有相融。如同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可它们的相同点就在于它们都是树叶。”

“可以兼容,并不意味着背叛。”

唐晓翼的发言先破后立,驳斥了墨小侠提出来的言论,重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逻辑理论。

墨小侠勾唇一笑,转而露出询问。眼睛里似乎塞满了求知,向自己的引导者探寻答案:“唐晓翼,你会随便向人交付信任吗?”

他品出了一点言外之意,墨小侠的意思在于,他对于重新组建的冒险队难以支付信任,而缺少信任的队伍,通常漏洞百出,轻风可推。

“我又该如何,去真正意义上完成一次冒险。唐晓翼,对于冒险,你还尚存几分热爱?”

心口上的那份滚烫似乎烧得更旺,少年的眸子仿佛被烫到,轻微颤动一瞬。他只觉得灵魂里有什么在复苏,仿佛从沉睡中逐渐拔出根茎,缓缓站立起。

墨小侠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希望唐晓翼跟他组建队伍。

意料之外的唐晓翼被心口那团灼热烧得喘不过气。他似乎缺失了分辨的能力,却在墨小侠一句句的引导里,隐隐约约产生一个猜测,辨认出了这团烧灼。

那是他历经十二年,在沉寂的死灰中复燃的对于冒险的热爱,对于解谜的期盼,对于他过去六年所从事的爱好的憧憬。

唐晓翼从未放弃热爱。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

“唐晓翼,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墨小侠吐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传入引导者的耳里。伴随着夜里若隐若现的模糊,温柔得能蛊惑人心。

“你真的要欺骗我,就像多年前那样吗?”眼前一亮的唐晓翼仿佛意识到了,他似乎终于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不祥的预知的来源。

眼见墨小侠语调温柔,却残忍地撕开那块他盖上的幕布,企图扯下他迫切遮挡的秘密。唐晓翼有些慌张了,但他掩饰着,并极力欺骗自己和对方的心思。

一定不会是那样的。

但下一句话落入他耳中时,唐晓翼的视线突然就模糊了,迷了一层雾。周围的背景都虚化,他的眼里只有清晰的几根线条所勾勒出来的墨小侠。

“唐晓翼,你的渐冻症,其实没有好吧。”

名为理智的弦突然崩断,唐晓翼愈发沉默不语,他的喉咙突然被人剥夺了声音,就像喝下了人鱼公主的魔药,发不出任何思想的言辞。

“你其实,只是被缓解了,没有被治愈对吗?”

很久,很久,一声拉长的少年音响起。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墨小侠端坐在对面,眼神温柔而凉薄,仿佛居高临下,端详着对面垂眸的引导者。少年的面颊似乎突然柔和,嘴边的笑也渐渐收了,却又突然翘起,自嘲了一声。

“从一开始,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知道了。”

唐晓翼从来没有正面跟他说过,自己被完全治好,反倒是用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巧妙地搪塞过了他。

如同当年一般狡猾奸诈。

只可惜,当年的墨多多轻易相信,如今的墨小侠却不会再中招了。

“唐晓翼,别骗我了行吗?”

“我只是想和你,再冒一次险。 答应我好吗,唐晓翼?”

连续发问的墨小侠安静下来,等待着引导者的回答,他似乎一直会给唐晓翼考虑的时间。

不会操之过急,因为墨小侠已经等待了十二年,再久再久,他都等得起了。

只要唐晓翼愿意回答。

晚间的风拂过唐衣少年,墨小侠没有关窗,他只是静静地,守着这样的氛围。那双注视着引导者的眼眸,沉淀了时间,仿佛这十二年来,都是如此的盼望。

唐晓翼只觉得喉间微微发苦,他想说的那几个字挤了好一阵,才勉强将那股冲动的情感压下,突破重围。

“好,我答应你。”

兜兜转转十余年间,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丢了许多天真和童心,磕磕绊绊走到这里。唐晓翼又怎么忍心,将这个独自涉险的墨小侠,狠心地抛给其他人。

他错过的时间,就让唐晓翼在墨小侠身上好好弥补吧。

弥补这十二年来,我不归的缺席。

这段时间最后一章了。

有问题可以在评论区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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