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默剧

许秀喘着气将手搭在艾孝的肩头,他手背虎口往上的位置有一颗痣,也成为他极其容易辨认的一个特征。
眼看许秀在努力喘匀自己的气息,艾孝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来。
她那时候的头发有段时间没剪,长度正好落在肩头,扎得不舒服,艾孝捋了一把自己被寒风吹得零碎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长发野人。
河边的长椅并不是常见的木头材质,而是钢材,坐下去时钢铁冰冷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队服裤子,凉意像是无声的驱赶。
艾孝看向夜色下反光的河面,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许秀坐在了长椅另一边,队服摩擦的声响本来不应该这么大,但现在没有人说话。
不管是对于艾孝,还是对于许秀,这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不说话都是件可怕的事情。
她胳膊被人碰了碰,旋身看去,那只熟悉的手在她面前摊开,掌心上安静地躺着几颗紫皮巧克力糖果。
“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许秀眼神示意她拿走,艾孝一把抓过来,顺手剥了两颗,一颗扔进自己嘴里,另外一颗投喂进了许秀的嘴里。
俄式巧克力的味道在口腔温度的灼烫下在舌尖化开,并不是全然的甜腻,而是带着微微的苦意。
是艾孝喜欢的味道。
“好吃,但是用吃甜食的方式让心情变好,这是在欺骗自己的大脑。”艾孝这样评价道。
许秀见她终于说话,像是长久地舒了一口气,随后笑着回答:“好吃不就好了吗?真假的定义和边界向来都是很模糊的。”
他看向艾孝微红的眼睛,“黑白也是,是非也是,对错也是。”
这话里明晃晃的意有所指,艾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落寞的神情显得失望,“许秀哥如果是来和我说这些的,那么一开始就没什么必要追着我跑这么远过来了。”
许秀叹了口气,抬手把眼镜摘下来,摩挲着镜框边上的刻字。那里原来刻了7个字母,现在已然模糊不清了,但艾孝知道那是什么字。
“我不会为了谁改变我自己。”许秀说,即使那个人是艾孝。所以有些话必须说,即使矛盾,即使冲突,即使艾孝不会高兴。
他可以为了艾孝让步,却不能为了艾孝改变。
“你这么讲话真的很让人讨厌你知道吗?”艾孝站起来把他的巧克力扔回去,拔腿继续往城边跑。
拜托,她在心里拜托许秀别再追上来了,她真的不想听那些劝导,温柔的刀也是刀,甚至可能比直白的刀更狠,或者带着倒刺。
可是她回头,看见许秀还是跟在她身后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冲她大喊,“你别跑了行不行?我要跑不动了。”
艾孝犹疑了一秒,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示弱,这只是一种俘获的手段,她便也喊道:“跑不动了的话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跑过一个转角,许秀的身影终于没有再出现。
艾孝其实也累得不行,把许秀拉爆甩开之后,她一边死死地盯着对方没有跟上来的转角,一边安慰自己我体能真好。
她直起身子,打算看看附近有什么能休息的地方,结果扭头就看见许秀站在街道的另一头。
西八,有人抄近道,这不公平!
“那边有个韩餐店,要不要去吃个宵夜?”许秀问道。
他仿佛一只又喊累又抱怨但是就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但是连讨人厌的时候都带着治愈伤口的药物。
艾孝终于认命地点头,推门走进了那间灯火通明的韩式料理店。
彻身的寒气在接触到店内开着空调的空气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想到两个人大半夜在柏林街头狂奔,艾孝甚至觉得有点堂吉诃德式的荒谬默剧。
她找了个话题开口终结在和哥哥对抗之后的尴尬气氛,“其实我好像在路上还看见烧烤店了。”
许秀嗤笑了一声,“你想吃烧烤吗?”
“有点。”
“那你不停下来?”
“那不是你那时候在后面追我吗?”
“你现在走也还来得及。”
本来来叫他们俩点菜的服务员莫名其妙就听见这么一句,现在走也还来得及?一时之间不知道手里的菜单该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