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四十八）

望城山的桃花，今年开得格外早，不是初绽的星点，而是漫山遍野的、不管不顾的焚烧般的绚烂。那株守在赵玉真屋旁数的老桃树，枝干虬结如龙，此刻每一根枝条都沉甸甸地坠满了云霞般的花朵。

赵玉真便坐在这一树繁花下，他闭着眼，一如往常的修炼，周身却无风自动，片片桃花不落，反而违背常理地缓缓升腾，在他头顶盘旋成一道粉色的漩涡。他眉心的道纹流淌出了熔金般的光泽，周身气息与整座望城山的灵脉一同呼吸。

下一刻，他睁开了眼，中不见瞳仁，只有一片清濛濛的剑光，倒映着山河万里，云卷云舒。神游玄境，一念千里。

几乎是踏入这玄妙境界的瞬间，一股莫名强烈的牵引之力攫住了他的心神。那不是召唤，而是一种……共鸣，超脱于血脉之上的道韵呼应。他下意识地抬指，指尖道韵流转，循着那冥冥中的感应掐算而去，指尖蓦地一顿。

他算到了一个正在孕育的、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生命。那生命尚未完全成形，其骨相却已通透如琉璃，内蕴天地初开时的先天一炁，与大道自然相亲相合。

天生道骨。

赵玉真眼中清光骤敛，露出那双惯常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紧接着，那惊愕化为一种近乎灼热的明亮，“原来如此……原来在此。”

他低声自语，目光抬起，越过望城山的叠翠峰峦，望向了北方。那个方向，是天下皆知的——无忧城。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便如一片被山风卷起的桃花瓣，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虚空。下一次出现，已在山门之外。守山的小道士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桃香掠过，再定睛看时，唯有山道空空，落英缤纷。

皎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轻轻抚着微隆的小腹，望着墙角一株新发的绿芽出神。阳光洒在她身上，柔和了轮廓。

苏昌河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只小巧的竹篮。里面是红得剔透的樱桃，还带着未干的水珠。

“路上看见，想着你或许会尝一口。”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皎皎拈起一颗，酸甜的汁液在口中化开，眉眼舒展。

皎皎扶着腰站起身来：“陪我走一会儿，坐久了有点累。”

“好。”苏昌河跟在她身侧伸手扶住她，他的目光大多落在她脚下，留意着那些微小的、可能绊脚的石子。

皎皎走了几圈后忽然停下，手轻轻覆在腹上，“对了，差点忘记说了，过会儿有客要来。”

苏昌河想了想说道：“不会是天启那位不死心的又派人过来了吧？”

他之所以这么想，起因是永安王萧楚河离开天启后遭人暗算，成了废人。皇帝萧若瑾曾派人至无忧城，请求皎皎出手救治，但皎皎以身怀六甲等理由婉拒了。

“不是，是你儿子的师父。”皎皎也没想到肚子里这个居然会是个天生道骨，而且还和已经入了神游赵玉真有师徒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