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怒火莲
青玉广场,风忽然定住了。
檐角铜铃悬在半空,最后一声余响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凝滞的空气掐断。观礼台的木柱投下斜长的影,像被冻住的墨痕,将满场屏息的人影框在其中。
纳兰嫣然浮在三丈高空,两团翡翠色的风旋正贴着她的脚踝旋转。那风旋起初只是淡淡的气流,此刻却越转越急,渐渐凝成两朵剔透的漩涡,漩涡边缘的气流割得下方石板簌簌发抖,裂纹如蛛网般爬过每一寸青灰色石面。风旋贴着她的肌肤往上攀,顺着小腿缠上腰腹,—那是斗气铠甲“风吟”的雏形,每一片甲叶都泛着流动的青光,仿佛用凝飓风飓风雕成。
“两星大斗师……”东侧观礼席上,木辰喉结滚了滚,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想起族里最被寄予厚望的侄儿,上个月才勉强能让斗气在手臂凝成薄薄一层护罩,离“凝铠”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这道差距,
前纳兰桀兰桀猛地攥紧了扶老榆木榆木座椅发出“吱呀”的哀鸣。他枯瘦的手指陷进木纹里,指节泛出青白色——那是被岁月和斗气双重侵蚀的颜色。眼角的余光里,他瞥见几位世家长老正交换眼神,那些眼神里藏着的玩味与审视,像极了当年看萧家笑话时的模样。若嫣然败了,纳兰家百年积攒的声望,会像被狂风掀翻的纸灯笼,噼啪作响着坠入泥沼,成为那萧家小子踏向高处的第一块垫脚石。这个念头让他胸腔发闷,仿佛有团湿棉絮堵着,喘不过气。
风,毫无征兆地炸了。
不是拂面的微风,是能掀翻屋顶的狂飙。纳兰嫣然的身影在风里化作一道青虹,快得让人怀疑眼睛出了错——观礼者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她悬在半空的残影,真正的她已经带着长剑破开气流,剑尖那点寒芒亮得刺眼,直逼萧炎咽喉。风声被她的速度撕裂,发出尖锐的啸叫,像有无数柄小刀子在耳边刮过。
萧炎横尺。
玄重铁的尺身与剑锋相撞的刹那,迸火星火星骤然亮起,在他眼底映出一线猩红。那猩红里翻涌着三年来被压在心底的东西:退婚书上冰冷的墨迹,父亲祠堂祠堂里佝偻的背影,还有无数个深夜里,玄重尺压在肩头的沉重。
“一直被压着打,真不爽啊。”
他忽然松手。玄重铁尺坠向地面,黑沉沉的尺身砸在青石上,发出一声闷响巨兽巨兽的低吼。石板应声裂开,深坑边碎石碎石还没来得及弹起,就被尺身散出的斗气震成齑粉。
下一息,萧炎体内的斗气像火山般喷薄而出。藏青色的衣袍被撑得鼓鼓囊囊,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这股力量撕碎。他欺身而上,五指骤然成爪,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空气被攥爆的爆鸣。身影在快到极致时拉出五道重叠的残像,像流星流星同时砸向纳兰嫣然——那是五方折星步,步法展开时带起的气流在地面犁出五道浅沟,沟里的碎石随着他的动作跳跃,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动的棋子。
纳兰嫣然被迫转攻为守。长剑在她身前挽出层层叠叠的剑幕,青碧色的斗气裹着剑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但每一次碰撞,虎口传来的撕裂感都让她手臂发麻。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像潮水,一波比一波猛,那些看似刚猛的攻击里藏着极巧的变化,总在她剑幕最薄弱的地方落下,逼得她不得不连连后退。
高台上,云凌长老的脸色比殿顶的乌云还要沉。袖中的传音石发烫,里面传来二长老急不可耐的声音:“大长老!若少宗主再退,恐有失势……”
“住口。”云凌的声音像淬了冰,“嫣然还未拔剑。”
话音刚落,纳兰嫣然借着一次交击的反作用力猛地掠向高空。飓风在她身后倒卷,托着她升至广场最高处,脚青玉青玉地砖被升力升力掀飞了好几块,碎片擦着观礼者的脸颊飞过,惊起一片抽气声。她背后,一柄由纯粹风元素凝成的巨剑虚影缓缓浮现,剑身足有三丈长,剑身上的纹路像活物般游走,时而聚成风旋,时而散作光点。剑尖直指苍穹,仿佛要把天幕戳出个窟窿。
“风之极——落日曜。”
她的声音裹在风里传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这一剑还没落下,广场地面已被无形的剑压犁出纵横交错的沟壑,离得近的弟子被风压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石板,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萧炎抬头。他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那轮碧绿太阳太阳”,那是风元素凝聚到极致的模样,光芒里藏着足以将钢铁化为灰烬的力量。他忽然抬手,舌尖抵出紫丹紫丹,齿间用力,丹丸瞬间化作一股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
左手掌心,青莲地心火腾地燃起,淡青色的火苗安静地跳动,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扭曲——那是能融化玄铁的温度。右手掌心,紫晶兽焰紧随其后,深紫色的火焰带着细碎的晶光,像揉碎了的星子。两种本该互相吞噬的异火,此刻竟在他掌心温顺地旋转,渐渐凝成一朵巴掌大小的火莲。莲心深处,一缕漆黑的雷弧正不安分地跳跃,像毒蛇吐信,随时会窜出来咬向猎物。
“疯子……他在把两种异火揉在一起!”
丹王古河猛地从座椅上弹起,腰间的酒葫芦撞翻了案几,酒水泼在他的衣袍上,他却浑然不觉。他见过异火,当年在极北之地远远瞥过一眼骨灵冷火,那威力足以让一座雪山瞬间崩塌。而眼前这小子,竟敢把两种火焰捏在手里,这简直是在怀里揣着两颗炸雷,稍有不慎就会连自己一起炸成飞灰。
广场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云岚宗的弟子们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们中有人曾在藏经阁见过“风之极·落日曜”的图谱,那是宗门镇库的玄阶高级斗技,需得将风元素掌控到极致才能施展。可萧炎那朵火莲……那是什么?两种火焰缠绕着雷电,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灼伤。
火莲成形的瞬间,萧炎五指微曲,声音很轻,却穿透了广场上的风声与惊呼声:
“佛怒火莲·二色。”
风之巨剑带着撕裂天地的气势斩落,碧绿的光芒将半个广场都染成青色,空气被挤压得发出痛苦的呻吟。
二色火莲挣脱萧炎的掌心,迎着巨剑飞去,淡青与深紫的花瓣层层展开,莲心的雷弧越跳越烈,像在倒计时。
那一刻,整个青玉广场陷入死寂。
观礼者们的呼吸停了,风停了,连檐角那枚悬铜铃铜铃都忘了摇晃。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半空——那里,一道碧绿的巨刃正与一朵燃烧的火莲急速靠近,像两颗注定相撞的星辰。
光,先于声音炸开。
先是一点极亮的白,紧接着迅速膨胀,吞噬了碧绿的剑光,也吞噬了火莲的紫青。观礼台的木柱在强光里化作透明的影子,远处的旗帜被瞬间掀起的气浪扯断,旗杆“咔嚓”一声折成两段。离得最近的几位长老被气浪掀翻在座椅上,鬓角的白发狂乱地飞舞,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声波早已被这股狂暴的能量碾碎。
强光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是纳兰嫣然风吟铠甲上的风旋?还是萧炎掌心未散的雷弧?又或者,是三年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道无形的墙?
没人知道答案。
只听见能量碰撞的余波撞在云岚宗的护山大阵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像在苍穹上敲了一记巨鼓。那鼓声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少年人的倔强与锋芒,要在这片天地间,挣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