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往事（21）
“可这分明就是一个局。”邬诩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您要是留下，才是正中他们下怀。”
“只要您能安全离开这儿，再过一个月，就能顺利登上皇位。”邬诩极力劝道，“到那时，您就有足够的权力和能力去保护像他们一样无缘无故被胁迫的人，也就不用担心他们会无故失踪而无人上报，不用经常以公务的名义，在各个人口失踪超过一定数量的地区，又是设立巡查点，又是建立保护区，还要安抚失踪家属，忙到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您要是因为一时心软留在这里，您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重新归零……”
其实邬诩之前给他提过建议，只要暗中找人把那位解决掉，他就可以提早顺位继承，凭借他当时积攒起来的实力，不会有任何人敢出来和他争。
而他自然也想过这个决策的可行性，但最终还是拒绝了。
不是因为觉得这事不够光明磊落，毕竟那位做的事情，说实话，实在上不得台面，邬诩也清楚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有些事情，明面上不能摆出来，该暗中解决就得使点手段。
可当邬诩询问他缘由时，他却闭口不谈，这让邬诩一度很不解，到底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犹豫？
后来邬诩偶然得知，是因为两位小殿下。他怕那位若是不明不白地死在皇宫，或者毫无理由地死在两位小殿下经常出没、熟悉的地方，以后恐怕会给他们俩留下心理阴影，导致他们俩对皇宫——这个他们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产生恐惧。
为此，他宁愿冒着随时被刺杀的危险，也要等到他上位的那一天，让加害者得到应有的下场。
见夙夜冥仍在犹豫，邬诩继续道：“殿下，我知道您做这样的决定很难，但您这次要是载在这儿了，以后像他们一样的人只多不少。”
“适当的舍弃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更多人，是明智之举。”邬诩顿了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急躁和失礼，低着头，轻声且恭敬地再次劝道，“可取。”
夙夜冥盯着远处的人们，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家中的老人，不得不听从指令。
要是就这么走了，他们或许会因为知道什么而被人全部灭口。但要是不走，凭借他们的人数和所配备的武器数量，大概率无法生还。
国家落在布里维奇手中，会有更多的百姓因此殒命。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巨大的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脑中飞速地运转，拼了命地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平衡二者的完美办法。
邬诩望着他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在做这个艰难抉择的过程中，备受煎熬的不仅仅是那些等待救援的人，还有那手中握有决定权的人。因为不管结果如何，都得他来承担整件事的因果。
而这只不过是所有国家领导人早晚都会面临的问题。
选对了，说明他是一名合格的领导者，有资格担当大任。
但若是选错了，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连同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万劫不复。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中，夙夜冥脑海中突然毫无预兆地浮现出小时候的一个片段。
外祖父正在教他识字，舅舅突然走进来，他眼睛一亮，来到舅舅身旁。
舅舅拿着糕点边逗他，嘴上边和外祖父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最后舅舅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听懂了：“凡事都要试一试，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面前，回不来就不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邬诩才听见夙夜冥的声音。
“赌一把。”夙夜冥睁开眼，下定决心。
他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更何况，这些人会被胁迫，里面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他。
邬诩惊讶：“什么？！”
“赌赌看谁快。在敌方大部队赶到之前，将看守的人解决掉，并把村民尽数送到安全地区。”夙夜冥转身找到地图，迅速找寻突破口。
这边地势特殊，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但这条路现在肯定行不通，对方不是傻子的话，这条路的底下估计已经埋下不少炸药了，他们刚到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
也幸好他们缴获了几批炸药，这样他们才有办法从三面环山的地区中炸出一条路来。
夙夜冥召集几名亲卫，谋划道：“兵分五路，分清楚看守人员和普通群众，受过训练的人，他们的站姿，习惯以及练枪时留下的手茧等细节，相信你们都有所体会。”
他的指尖指向地图上某个山脉位置：“解决完后，将人分批带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等待指令，另找两人将炸药运到这，切忌不可轻易点燃，等我号令。”
“到时候我会……”
“……”
“有劳在座诸位，此行危险重重，请诸位务必小心！”
“殿下！”
“誓死追随殿下！！！”
——
众人按照既定计划行动着，每个人都争分夺秒，不敢有丝毫懈怠，好似流动的时间就像续命的空气，能多抓住一点，活下去的几率就越大。
而距离村子几千米外的地区，大量人马也在快速集结在一起，纷纷朝村子这边涌来。
终于，众人经过一天一夜的努力，成功将被胁迫的村民以及孩子老人们解救出来后，分批送到指定位置。
但迟迟不见夙夜冥发出的信号，而敌方的无人机也先行一步到达村子探查军情。
当敌军指挥官在指挥车内盯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时，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三个高能量信号源。
“报告，发现三个可疑热源，都在不同的方向！”
“障眼法？”指挥官冷笑，下达命令，“派出所有无人机，分三路探察！”
而这正是夙夜冥想要的结果，一旦无人朝指定路线飞去，对方的监控便出现了盲区。
亲卫们便可利用中间宝贵的时间，按照预定路线快速转移村民而不被发现。每个小队也都配备了信号屏蔽器，在移动的过程中形成局部信号真空。
而这些信号屏蔽器，也是从对方那里缴获来的。
对方本想用来屏蔽他们，使他们无法与外界联系，没成想反倒成了他们“隐身”的法宝。
“轰隆”一声，好似惊天巨雷在平地炸开，震得地面抖动不断。
指挥官察觉不对，神色凝重：“不好，他们要跑。”
然后赶忙下令：“他们一定在爆破点，A，B小队追击！”
可等先锋队到达之后，却发现只有一个被炸开的破洞，一个人也没有，而洞内漆黑不已，看不到尽头。
众人带着武器与照明设备冲进去寻人，可他们在山洞中穿梭许久，甚至已经到达山洞尽头，仍见不到一人。
过了一会儿，山洞中突然有陆续好几只老鼠窜出，纷纷往外头窜去，众人才反应过来：“快跑！！这洞要塌了！！！”
当洞顶坍塌时，指挥官在后方看着通过无人机最后传出来的一幕——先锋部队尽数活埋于山洞之中。
指挥官气得捶桌，怒吼道：“为什么他们能避开侦查？！！那三个高能量信号源是怎么回事？”
“报告！经探测，那三个高能量信号源是稻草燃烧所发出的热信号！”
紧接着，第二阵“轰隆”声响起，所有人往同一个方向看去。
几乎是下一秒，又一个地点发生爆破，产生第三阵爆炸声。
指挥官气急败坏：“兵分两路！我就不信他能在眼皮子底下消失！”
——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啊？”
“对啊对啊，快点儿的吧！再不炸，他们就要过来了！！！”
“快点啊！！！”
“赶紧开始啊！你们还在等什么？！！”
“你们到底会不会？！不会就换我们来！！再不炸！他娘的他们就快冲过来了！！！”
村民们急切地呼喊着，有些似乎等不及了，恨不得冲上去自己点燃炸药，炸开一条生路，好赶紧逃命。
“安静！！”
“都安静！！！”
“急什么？！！都给我安静下来！！！”
“谁再敢闹事！我就把他丢回去！！！！！”
“谁想做第一个的？！尽管试试！！！”
“你！！还有你！！！都想回去是吗？！！”
维护秩序的亲卫们眼见快压不住暴动的人群，甚至有人冲开人群，一意孤行想将成批摞起的炸药点燃，他们迫不得已只能提高音量吼道。
邬诩没管他们，只是盯着来时的路口，手中紧握夙夜冥刚交给他的两颗特制子弹，有些焦灼地等待着。
“邬先生，殿下他怎么还不发信号？这些村民等得太久了，有些已经不耐烦，快要压制不住了。”
邬诩心情本就烦躁得不行，再加上耳边这些村民的叫喊声，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顺手从一旁的侍卫腰兜掏出枪，指着村民，子弹“咔嚓”一声利落上膛，动作熟稔，下意识脱口而出：“谁在敢喊我就把谁杀了！”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下来，不仅是村民们，还有一旁的侍卫们，都特别惊讶，他们从来不知道邬诩会拿枪，更不知道他的性格这般冲动，先前只以为他是夙夜冥的秘书，为人挺好，只不过不太好说话。
突然，一只手搭上邬诩的枪口，将其按住：“邬先生，殿下说过，不可将枪口对准民众。”
来人正是夙夜冥的副官，邬诩见状，“啧”了一声，这才将枪丢还给一旁的侍卫。
“轰隆”一声响起，村民见状纷纷害怕得抱头蹲下，而一旁的侍卫们眼睛一亮，心里不约而同地数着数。
他们心里记着夙夜冥走之前说过的话，听到三声巨响后，必须记满两个小时后才能点燃炸药，在那之前，炸药万不可轻易点燃。
众人心里慢慢地等着另外两声，好在，差不多一个小时后，第二声和第三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等第三声响起，亲卫便按下了记时器。
可接近记时快结束时，还没有看到他们殿下的身影出现在路口。
而夙夜冥也早就叮嘱过，无论他有没有赶过来，两个小时一到就必须点燃。
稍后，他自会和他们在约定地点碰面。
两个小时一到，他们也并未犹豫，快速点燃后，第四声“轰隆”声炸响——
远处，听到第四声炸响的敌人们，早已经因为前三次的“轰隆”声损失超一半的人手，但是直到现在，他们连一个人都没见到！！
这让指挥官气愤的同时又万分害怕，要是把事情搞砸了，他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而穿着敌军士兵服，悄悄混进队伍末端的夙夜冥，眼看时机成熟，打算跟随大部队前往第四处，顺便趁机从中撤离。
突然，他一个抬头，看见一栋楼房中第二层窗户靠边有个人影闪过，看起来像个小孩。
他眉头皱起，为什么这个区域还会有人？
很快，他借机避开众人，趁着没人注意的空隙，悄悄脱离了队伍……
——
与伊尼亚交界的雨绒边境处，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落。
村中一处小院里，管理村子的官员恻尹正惬意地躺在摇椅上，身旁的小桌上搁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享受着阳光轻柔般的照拂，心情格外舒畅。
恻尹原本是雨绒的第一将军，战功赫赫，武力高强，本该是前途无量的好苗子，但他的性子实在太过桀骜。曾经仅仅因为一盘炒猪肉，就敢在宴会上拿枪指着雨绒帝，气得雨绒帝当场剥去他手中的权利，将他贬做一名小小的边境管事，此生不得踏入国都。
而他却一脸无所谓，似乎在这小小的地方当一个管事比在国都当将军还要畅快。
“恻大人，恻大人！”一名小厮正急匆匆跑进来，叫喊声打破了岁月静好。
恻尹微微皱眉，脸上满是不满，嘟囔道：“又怎么了？能不能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休闲时光？”
“王二他家狗生了娃，他让您赶紧过去帮他看看！”
恻尹没好气地说：“哎哟，你看我长得像会给狗接生的吗？他家狗生了找兽医啊，找我干什么？”
小厮赶忙解释：“不是，他说想请您过去帮他看一下，他最近要出远门，不回家，想将他的狗寄养在您这儿一段时间。”
恻尹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得得得，把他家狗接过来吧，这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些杂事儿做。”
“还有还有，也婆婆家的菜被人偷了？！正在街坊邻里闹呢，逮着一个人就说是那人偷了她家的菜！”
恻尹一听，脸色骤变，吓得立马从摇椅上弹了起来：“艾玛，那老太婆凶得很，快走快走，可别闹出人命来了。”说着急急忙忙就要出门。
然而，就在他前脚刚跨出门槛的刹那，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响。他神色一变，凭借多年练就的敏捷身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飞速闪回院中，堪堪躲过了从暗处冷不丁袭来的一枚暗器。
“恻大人！这，这……”
“没事，你先去，我稍后就到。”
打发完小厮后，恻尹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峻严肃，目光如鹰般扫视着四周：“出来。”
紧接着，只见三十个蒙面人从各个角落里悄然现身，迅速将门窗关紧，把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你是恻尹？雨绒国曾经的第一将军？”
“啊？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那个姓恻的住我隔壁，要不你们去隔壁找找看？”恻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呵，狡辩！”说着就对他大打出手。
恻尹眉头蹙起，来者不善啊。
他边躲闪边道：“我真的不是啊！你们要干嘛啊到底？再说了，这么多人打一个人，过分了吧？！”
“我们想请你去一个地方！”
“这他娘的是请人的态度？！！”
——
五日后，伊尼亚全境内播报着一条震撼全世界的新闻。
“据前线战报，太子于五日前，在雨绒国与伊尼亚交界之地，遭雨绒部队突袭，据官方消息称，该部队首领为前雨绒第一将军——恻尹，太子当场身亡，随行余人，无一生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