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往事(19)
理事厅后方的休憩室内,皇帝坐在长塌上,一只手落在长塌中间的紫檀小炕桌上。
林扶鸢坐在长塌另一侧,替皇帝把着脉,眸光复杂。
卡莱丝被皇帝挥退,此刻休憩室内只有他们两人,他坐得端正,耐心地等待着,视线落在面前云锦软垫繁复的花纹上,有些出神。
林扶鸢观他面色,淡定道:“说说看,身体都有哪些症状?”语气平淡无波,没有臣子的恭谨,反倒带着些朋友间的随意。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皇帝想了想,随口道:“每到夜晚,喉咙总会发痒疼痛,止不住地咳嗽,有时咳得厉害了,会引起肺部的剧烈疼痛。”
说到这,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但另一只手依旧落在桌上,让林扶鸢继续诊断,声音有些疲态:“应该是我的老毛病犯了。”
林扶鸢收回手,缓缓替他倒了杯温茶,放在他面前,抬眸询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复发?”眼中眸色晦暗难懂。
皇帝微顿,然后开口道:“一些家务事,不提也罢。我找你来,是想拜托你帮我开些药,暂时压下这病,等熬过这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
林扶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布里维奇的病她是了解的,只要他不长期接触那些化学药物,一般不会轻易复发。
看来,他最近又在暗地里捣鼓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了。
林扶鸢垂眸掩眼底的思量,家务事吗?倒是有趣。
不过她对听八卦没什么兴趣。
“好。”她应得干脆,却话锋一转“不过,为什么不让你手底下的人给你开?非要我专程来这一趟。”
皇宫内有专门为皇室成员诊治的医师,皇帝想开什么药没有?更何况想抑制他的病,所需药材并不难找。
“那些人开的药方太过温和,我要的是立竿见影的药。”原本谨慎多疑的皇帝此刻却毫无戒心,他端起茶杯,细细品茗,“况且,皇宫这地方,连路过的风都会告密,更何况人。”
林扶鸢看着这双眼里满是戒备,猜疑和算计的眸子,嘴角淡淡一撇,似笑非笑,这么多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初遇布里维奇时,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人眼里浓郁的野心,如同攀缘的藤蔓,只要一点助力就会疯狂生长,一心想缠绕着权利的树干爬向最高处。
她支着头,气定神闲:“你的病重在调理,若只追求速效的话,反倒伤身。确定要这么做?”
皇帝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开口:“我相信师姐不会置我于死地。”
闻言,林扶鸢一顿,举目望去。
皇帝随即恍然,抬手道:“失言了,这习惯总在松懈时跑出来,我该叫你苏夫人才对。”
林扶鸢眼帘微垂,不可置否,起身打算离开:“稍后,我会派人将药制成胶囊送来。”
“有劳夫人。”
林扶鸢刚出休憩室的门,就收到了米德纳的讯息:姑姑,我遇到点麻烦,帮我。
她盯着那行字,闭了闭眼:“……”不该带她出来的。
——
夙惆房间内,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气味。
林扶鸢顺着镂空的玻璃阶梯上去,听见脚步声的米德纳从里间冲了出来。
“姑姑!”米德纳一把拉着林扶鸢的手臂,语气里满是焦急:“你怎么才来!”
她不由分说地将林扶鸢拉到夙惆床前,夙惆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见不到胸腔在起伏。
米德纳快速说道:“肩上中弹,失血太多,人已经晕过去了。我做了紧急止血,但情况还是很糟。”
林扶鸢没应声,只是冷静俯身,迅速扫过夙惆肩上那处被简单包扎过的伤口,血色仍在缓慢洇出。她伸出两指,轻轻探了探夙惆颈侧脉搏,眉心微不可察觉地一蹙。
脉搏微弱且过快,是休克的征兆。
她抬手,利落地解开染血的绷带,子弹创口暴露出来,她仔细地检视着伤口的形状和周围皮肤的颜色。
“不是普通子弹。”她声音肯定,侧头看向米德纳:“创口灼烧的痕迹异常,边缘有诡异的青灰色。你给她止血的时候,碰过她的血没有?”
米德纳心头一紧,老实回答:“……我也是刚刚才察觉到伤口不对劲,之前情况太急,直接上手帮她止血了。”
“把手给我。”林扶鸢眉头微皱,命令道。
米德纳将手递给她,开口道:“姑姑我没事,察觉到不对劲时,我立即用银针遏制了毒的扩散,不会有大碍。”
林扶鸢不放心地替她把了脉,把完后才松了口气,幸亏发现的及时,再晚些时候就麻烦了。
虽无大碍,但也不容马虎。
“走,跟我回去处理。”林扶鸢的语气不容置疑,转身便要离开。
“走?”米德纳难以置信地拦住她,“那她怎么办?”
林扶鸢侧过脸,灯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冰冷的阴影:“除了等死,能怎么办?”
“姑姑!”米德纳焦急地握住林扶鸢的手,“你救救她。”
“为什么要救?”林扶鸢回身,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米德纳的焦急,“她的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米德纳几乎是脱口而出。
林扶鸢终于正眼看向她,眉梢微挑,静待下文。
米德纳被那目光刺得有些难堪,但态度依旧坚决:“反正……就是有关系!你不救她,我就不走了!”
“威胁我?”林扶鸢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你不走,是想让你父亲亲自来接你吗?”
仅仅“父亲”二字,就让米德纳脸色骤变,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她的父亲,西塔安酋长家的三公子,纯正的切以诺人血脉。
在这个世界,切以诺人是全球公认的智商普遍很高,也最会做生意的人种,他们通常具备敏锐的商业嗅觉、精准的风险判断能力,以及擅长从细节中挖掘商机的特质,在金融、贸易等领域常有突出表现。
而恰巧这位酋长家的三公子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凭借铁腕与智谋建立起一个横跨大陆的商业帝国,其影响力无处不在。
并且切以诺人对自己后代的教育也极为严苛,要说米德纳这位被周围人从小宠到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最怕的人是谁,非她父亲莫属。
林扶鸢看着眼前这只瞬间被掐住命门的小兽,字字千斤:“你知道想杀她的人是谁,对吗?”
林扶鸢这话虽是疑问,但很是肯定。
就米德纳那眼里容不得沙的性子,换做一般人,她早就毫无顾忌地大开杀戒,大摇大摆地将人送出宫治疗了,哪还会叫她过来。
而米德纳的小心思被拆穿后,紧抿着唇不语。
啧,姑姑不好骗呐。
她本来的打算就是让姑姑出手医治夙惆,这样一来,姑姑和她们便是同个阵营,到时候就算陛下真查到夙惆这里,也会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对夙惆网开一面。
可惜姑姑不上套,这就难办了。
见米德纳思索的神情,林扶鸢道:“想清楚了吗?要想真正地救她,面对的可远不止一颗子弹,一道伤口。”
她的目光倏地落在米德纳手腕那处潦草包扎的伤口上:“别说救她了,你估计也自身难保了。”
“什么意思?”
林扶鸢下巴一抬,点向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忘了,世界上有个可以准确识别出人身份的东西,叫DNA检测。”
闻言,米德纳的瞳孔一缩,猛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处。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林扶鸢抬眼看去:“你猜,单是为了保住你,你父亲要动用多少势力,付出多少代价?”
“以你父亲的脾性,你觉得下次等着你的,还会是被丢进毒虫密布的雨林里生存一个月那么简单吗?”
米德纳的睫毛剧烈一颤。
林扶鸢看她这幅模样,想来是自己想通了,命令道:“走。”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夙惆,她不会救。
说完,她没再理会仍站在原地的米德纳,径自往外走。
她以为米德纳肯定会跟上来,但走了一段路后,身后仍无动静,转头不悦地看去。
却听到一阵“嘟嘟——”声。
只见,米德纳低着头,手中紧握通讯器,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
突然,通讯器那边的人接通了,是一道慵懒又矜贵的男声。
“喂,宝贝儿,今天怎么突然想起给爸爸打电话了?”
“爸……”米德纳故作委屈,实则告状,“姑姑……她……”
话还没说完,林扶鸢抢先一步,将米德纳的通讯器不容分说地夺过,立即按断电话。
“……”她抬眸,冷眼看着米德纳,眼里警告意味十足。
刚刚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家最受疼爱的小公子,林扶鸢的弟弟,也是米德纳的另一位爸爸。
果然,没过一会儿,林扶鸢这边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她有些头疼地接起电话。
“姐!你是不是欺负我闺女了?!”那声音像是要和林扶鸢干架,气势汹汹的,明明从小到大没一次打得过她,却总是敢肆无忌惮地和她叫板。
足以看出家里人平日里把他惯到什么程度。
一旁的米德纳露出得逞的笑容,无声地对林扶鸢做了个口型:“救人。”
林扶鸢听着通讯器里被自家女儿当枪使却浑然不觉的弟弟仍在喋喋不休,一时无言。
“她装的。”
“少来!我女儿乖着呢!”电话那头的男人明显不信。
林扶鸢瞥了眼一旁的米德纳,她正因为她爸爸的话变得有些不自在。
乖?呵,也只有他会这么认为了。
“林挽时,我回去再和你掰扯。”话落,林扶鸢也不管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抬眸,冰冷地看向米德纳:“救人可以,但在这之前,我们先来聊聊你利用你爸爸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林扶鸢眼中:
米德纳的父亲→老狐狸
米德纳她本人→小狐狸
米德纳的爸爸(她弟弟)→捅了狐狸窝还一无所知的傻白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