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指弃薪(二)
后来,黄赐和母亲冷了,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的冷战。
他八点左右起床,一起来就看见桌上炒好看起来一口没动的菜以及电饭煲里热腾腾的饭。
母亲却不在家里,出摊去了吧?
但却在去买笔芯的路上,发现停在停车位上的三轮车,那是母亲出摊用的三轮车他认得。
母亲没去出摊?
话说回来,这几日母亲出摊出的早,回来的晚,即使偶尔一两次回来的早,黄赐也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因此,这几天,他好像没见到过母亲。
如今没出摊,那会去哪里了?而且电瓶车也不见了。
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母亲,翻开通讯录找到“妈”,准备按下,手指却在那时一顿,悬在屏幕上方一厘米处,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妈”那一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犹豫和纠结。
要不要打这个电话?
内心一番纠结过后,果断关上手机。
下午,手机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黄赐还以为是母亲打来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迅速拿起手机,可在看清来电人的那一刻,眼神不免黯沉下去,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是舅舅。
“喂,舅舅。”
“小赐,你妈出车祸了!”舅舅急切着急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只觉得脑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一颗炸弹瞬间爆炸开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哪个医院?我马上来。”
黄赐急匆匆拦下一辆出租车,他不断祈祷,希望母亲没事。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事情并没有按照人们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经过医生们紧张而全力地抢救之后,最终还是传来了噩耗——母亲由于遭受重创,导致浑身上下的脏器都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损害,而且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尽管医护人员已经竭尽全力,但仍然无法挽回这悲惨的局面,母亲终究因伤势过重和失血过多离开了人世。
当那令人心碎的噩耗如晴天霹雳般传来时,黄赐只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他的双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变得绵软无力,以至于无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一个踉跄之下,他没能稳住身形,连连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不可能吧,不可能……”黄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无尽的绝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向他袭来,瞬间将他淹没。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眶滚落下来,迅速划过脸颊,模糊了他原本清晰的视线。
母亲今早还好好的,怎么就……
是谁害死了他的母亲!
舅舅告诉他,那个肇事者在撞倒他母亲的瞬间,不仅没有丝毫想要减速的念头,甚至连下车查看一下情况都未曾有过!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舅舅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的心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黄赐不明白,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那个肇事者为何会在撞倒他人之后选择逃逸?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他的良心就这么过得去吗!
如果,如果能早点送进医院,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恨肇事者,但他更恨自己。
他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和母亲陷入这场毫无意义的冷战?早上的那通电话就那么难打出去吗?他当时为什么不打!
不过只是一个工作而已,有必要吗……
再多的懊悔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也没有了……
第二天,他整理母亲的东西。
收拾的过程中,桌上手机“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响起,那是他母亲的手机,手机屏幕也因为那场车祸碎得厉害,这手机除了屏幕碎烂,背面磨损得严重,功能并无受损,勉强还能使用。
他淡淡瞥了一眼,不想理会,却在看到消息内容的瞬间,瞳孔骤缩,大脑宕机。
“黄阿姨,你帮你儿子找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什么意思?
找什么工作?
为什么会提到他?
他呼吸一滞,颤抖着拿起手机,尝试输入锁屏密码。
输入母亲生日:密码不正确,请重新输入。
输入他的生日:解锁成功。
他打开聊天界面,周围的空气在此刻跟着他情绪般凝固,他似乎忘记了呼吸,随着聊天记录的往上翻,心脏如同坠入冰窟般寒冷。
终于,身子支撑不住,滑落在地,他跪坐着握紧手中的手机,放声痛哭。
整个房间回荡着他懊悔凄惨的哭声。
原来,真正害死他母亲的人,是他!
母亲是为了帮他找工作才出的车祸。
“黄阿姨,最近我都没看到你,你没出摊吗?”
“对,这几天我可能都不出摊了,抱歉啊。”
“啊,为什么?那这几天我岂不是吃不到你做的煎饼果子了嘛。”
“这事怪我,我搞砸了我儿子最后一次机会的面试。这几天得出去帮他找找。”
“他自己出去找不就好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指不定他就找到工作了。”
“黄阿姨,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就确定这面试他一定能过?”
“他看起来很有信心,如果不是我搞砸了,估计就成功了。”
“那工作好找吗?”
“不好找哟,最近招聘广告都少得很,要么工作环境不好,要么工资太低,我儿子又看不上。”
“那确实难整,等我遇到工资还可以的招聘广告就发你。”
“麻烦你了啊。”
这几天母亲没去出摊,而是一直在帮他找工作。
“啊啊啊————”
如果不是他心高气傲,认为自己曾在公司当过管理,不愿做这种拿着低工资的小工作,还挑剔工作环境,自己又怎么会大半年没找到工作,又怎么会害死母亲?
母亲当时很疼吧?
她肯定会怪他吧?
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死。
她一人当爹又当妈抚养几十年的孩子就这么害死了她。
她是不是很后悔当初自己离婚时硬要带走这个孩子?
他无颜参加母亲的葬礼,葬礼的前前后后大多都是舅舅在忙碌的。
他不敢去,他怕母亲不想见他,会怨恨他。
他怕因为他的出现,母亲死后也不得安息。
害死母亲的凶手怎么能去参加她的葬礼?
黄赐将自己锁在家里一天又一天,整日以泪洗面,一遍遍用酒精麻痹自己。
就连母亲下葬的那天,他只敢在远处看着,不敢去帮忙,他想着母亲肯定不想再见到他吧。
再后来,听舅舅说,他梦见了母亲。
黄赐眼泪哗的一下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他就知道,母亲肯定在埋怨他,肯定不想见他,肯定希望他离自己远远的……
要不然怎么只托梦给舅舅,不托梦给他。
黄赐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那笑容带着无尽的自嘲和哀伤。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活该,黄赐,活该,真活该啊!”
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于是,在接下来的数日里,他每天都会前往寺庙,虔诚地跪在佛像前,一遍又一遍地忏悔着自己的过错。
那天,当他如往常一样结束了忏悔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恰好碰上了正在发传单的林初。
当时的他魂不守舍,精神恍惚,或许是出于本能,以至于当林初将传单递到他手中时,他下意识地便接了下来。然而,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当他稍微回过神来时,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接过了那张传单,甚至连何时接下的都毫无印象。
当晚回到家,他就梦到了解忧小馆,梦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里能帮助他解决最近困扰他的问题。
他认为,或许这是这几日的忏悔让老天爷心软给他的一次机会。
他以前从来不信这些,只觉得一个梦境而已,有那么奇乎吗?
可如今,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是假的,也得一试。
当看到是这两个年轻小伙时,他懵了,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特殊能力的人,可以说,他俩走在大街上,抛开颜值不谈,没几个人会注意到他们,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他不禁怀疑在梦境中听到的话的真实性。
这两个年轻人真能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