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十六 他的眼睛
“你讲的比那个教官好多了，你当初为什么不当教官，带所有学员上课？”某天中午回去吃饭的路上，我忍不住夸赞着问他。
唐晓翼漫不经心的随口笑道：“你还挺大公无私，不过我目前只服务于自己人。”
自己人？
“这话我爱听。”我克制不住扬起嘴角。
唐晓翼急转弯一样转换口吻，又捎上那股熟悉的嘲讽：“那现在说点你不爱听的，教你一个笨蛋就足够心力憔悴了，再多教几个我为浮空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无言以对，我尴尬傻笑。
这段时间的学习确实算不上完全的顺风顺水，我有时候真的很笨，学的东西也真的很难。
没有帐篷的情况下搭建庇护所真的很不容易；打火石也不是那么简单上手；防风防水型火柴划起来让人焦头烂额，还有不得不为了觅食所制作的捕兽陷阱，更是复杂的眼花缭乱。
可能咱普通人学东西就这个节奏，也可能是我个人问题，我真的像莱东说的一样烂透喽。
唐晓翼的耐心却出奇的好，无论我反应多钝，学的多慢，他顶多毒着舌头怼我损我，越是这样，我心里反而越惭愧。
那天中午训练结束后，唐晓翼没有急着带我回去，而是席地而躺，他精疲力竭的问我：
“殷看，你累吗？”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其实是有点累的。于是我也躺下，小心缓慢的问：“教我是不是特别困难？”
“岂止是困难，笨的堪忧呐。”他用胳膊挡着树梢间扑面而来的刺眼光芒，声音闷懒又低沉：
“殷看，你累着我了。”
他感觉到了困难，我感觉到了讽刺……
我坐起来，有点内疚的自嘲：“对不起，我大概是你教过所有人中最笨的一个了。破谜没可能，基本的求生技能都学的那么慢……”
光理论就够我喝一壶，再加上我力气又小，扛的扛不动，扭得扭不开，记性差，绳结都玩不转。面对自然和未知的各种境况，我几乎毫无优势，还全是劣势。
还有不过几天的时间了，我突然有点想让唐晓翼放弃我，可我不敢也没资格跟他说这种话，我怕他会失望。
压力有点大，我烦躁的抓抓头发。
唐晓翼说话了，去掉了那顽劣不恭，柔和了很多：“殷看，每个探险家都不是生来就有同世界磨合的能力，就像每个画家都不是生来就会拿笔。他们也需要通过不停的摸索，经历不断的碰壁，才能勉强成就一双能踏遍天涯海角的腿。”
“即使这样，也依然不能保证彻底的征服任何一个角落。世界总有某个角落，可能会让他们失去很多东西，也许是健康，也许是生命……”
他的声音像漾过岁月卵石的水花，泠泠清澈。
健康，生命……我心下簌的一疼，忍不住回头看他。
唐晓翼浅浅的闭着双眼，将近中午的太阳路过这片仿生林，树丛枝丫都是假的，只有那太阳随手甩下的光和他是真的。
光晕打在他精致的脸上，栗色的刘海被照的暖洋洋的，藏银耳环浑厚神秘，一切神旷的让我难以想象这是我看到的。
我有些“矫情”的红了眼眶，唐晓翼微眯着睁开双眼，那是一双连原著都没描述过的眼睛。
有人说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琥珀色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我不知道，也想象不出。
我用美术生的视角仔细钻研。光线很自然的抚过他微露的瞳孔，那瞳色泛出一种略浅的熟褐色，不是那种明显夸张的另类绝艳，而是正常瞳色中干净透澈到有些虚渺。
任何人映在那双眸子里，都会自惭形秽到想要躲避。它让我这个“唐粉”有些不敢再提笔画唐晓翼了，我暗嘲自己。
如果说上帝让人间有黑暗和沟壑，让成年人类的眼睛爬满沧桑，那么他的眼睛就是一抹例外，这抹例外是种足矣挑战上帝的纯粹。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不是来自哪本书，他自己就是一本书，浑身上下萦绕着熠熠生辉的故事感。
“想什么呢？”
唐晓翼语气慵懒的召唤我。
我回过神来，略眨眼睛，眼眶的酸涩一扫而光。“有点感动，又有点压力山大。”我说实话道。
“这么感性？”唐晓翼的唇边弯起一抹弧度调侃。
“殷看，我说这些的目的不是为了再给你徒增压力。我只是想说，路途漫长，我们可以慢点走，但不能放弃，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他平静认真的站起身来。没等我消化，他转身冲我一挥手：
“走了，还得吃饭。”
我们迎着有些灼人的日头往回走，站牌绿茵茵的立着，让人舒服不少。
唐晓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我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终于，用有些欣慰的口吻说：
“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佩服自己的面色如常，脑子又开始晕头掉向的感动了。
“笨蛋！上车了！”
车子驶过，我还没注意，唐晓翼率先上车，一脸无语的探着脑袋，喊醒了原地混沌的我。
我一愣，赶紧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