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红颜烬

朱漆雕花长廊尽头,七皇子八风倚着蟠龙柱垂眸。远处传来《霓裳羽衣曲》的琵琶声,泠泠然如碎玉落冰。他循声望去,瞥见月洞门后一抹水红色衣角——是新来的乐师在排练。

"乐音姑娘。"他忽然出声,惊得她指间银甲在琵琶弦上划出清越颤音。少女转身时发间点翠步摇轻晃,琥珀色瞳孔里落着溶溶月色,耳垂那粒朱砂痣在暮色中格外鲜艳。

八风拾阶而上,玄色锦袍扫过青石阶的积雪,在距她三步处停驻。乐音抱着琵琶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冰凉的汉白玉栏杆。少年皇子忽然伸手,指尖悬在她发间那支鎏金点翠簪上方三寸:"这簪子......"

"是家母遗物。"她慌忙后退,绣鞋踩到袍角。琵琶当啷坠地时八风已揽住她后腰,另一只手掌垫在她后脑勺与栏杆之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他低笑:"躲什么?孤又不会吃了你。"

乐音抬头,看见他眼中星子般的光。少年皇子束发的玉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柔和。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云纹在夜风中微动,腰间玉佩轻碰出清脆声响。

"殿下莫要拿民女取笑了。"她低声道,脖颈泛起点点红晕,像雪中初绽的红梅。

八风勾起唇角,拾起她的琵琶,修长手指在弦上轻拂:"《霓裳羽衣曲》弹得不错,只是第三段转调处太过生硬。"他忽然靠近,几乎贴上她耳畔,"明日酉时,来御花园澄瑞亭,孤教你。"

东宫册立大典那日,乐音在教坊排练新曲《凤求凰》。忽闻礼炮三响,百鸟朝凤的唢呐声震得彩绸飘摇。她抱着琵琶站在人群末端,看八风着明黄太子冠服从承天门缓步而来,十二旒冕冠下眉眼如刀裁。

"太子妃当配世家贵女。"皇帝在御花园折断一枝腊梅,"那个乐籍出身的女子......"

八风跪在御案前,指甲掐进掌心:"儿臣只要她。"

"那就褫夺她的乐籍。"皇帝将梅枝掷于青砖,"贬去浣衣局,终生不得近东宫半步。"

立春那日,乐音在浣衣局浣洗太子的寝衣。忽然有小太监闯进来,尖着嗓子道:"乐籍女子乐音,涉嫌盗窃东宫财物,即刻发配至长乐宫当差!"

她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拖出去,瞥见墙角一抹翠色衣角转瞬即逝——那是太子妃身边大丫鬟的衣裳。

长乐宫主位是昭仪娘娘,出身江南水乡的女子,生得杏眼桃腮,性子最是温柔和善。她见乐音琵琶弹得好,便留她在身边做个弹琵琶的乐伎,偶尔也能在宫宴上远远望见八风的身影。

"这孩子命苦。"昭仪娘娘抚摸乐音的长发,叹息道,"若非有人存心陷害,也不会被贬到此处。"

那日宫宴,八风作为太子出席,目光扫过乐伎席位时突然凝住。乐音抱着琵琶低头,只觉那目光如有实质,灼得她抬不起头来。

宴席过半,昭仪娘娘忽然将她唤到身边:"太子妃娘娘想见你。"

乐音战战兢兢来到太子妃面前,只见一位着凤冠霞帔的女子端坐上首,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却不似传说中的严厉。

"抬起头来。"丞相之女声音轻柔。

乐音抬头,撞进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里——那分明是八风的眼睛,只是更加柔和。

"倒是个标致人儿。"太子妃轻叹,"难怪殿下对你......"她顿了顿,"你且随我去东宫当差吧,总比在这宫宴上抛头露面强。"

乐音不解其意,只觉太子妃眼中并无恶意,反而带着几分怜惜。

东宫的日子出乎意料地平静。太子妃安排乐音在花园里照料牡丹,偶尔弹琵琶给太子妃解闷,从不让她靠近八风的居所。

这一日,太子妃突发急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乐音精通音律,知晓五音入五脏之法,便在太子妃榻前弹了一曲安神曲。奇迹般地,太子妃竟在次日转醒。

"你救了我一命。"太子妃握着她的手,"我知晓殿下对你情深义重,只是......"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乐音慌忙退至屏风后,听见八风焦急询问太子妃病情。

"殿下政务繁忙,不必日日过来。"太子妃声音虚弱却坚定,"臣妾已无大碍。"

待八风离去,太子妃召乐音上前:"我知晓你与殿下情深,只是皇命难违。你我同为女子,我不愿见你因我而受苦。"

当晚,太子妃身边心腹宫女悄悄告诉乐音:"昭仪娘娘病重,娘娘欲将你送回长乐宫照拂。"

不料途中遭遇刺客,乐音为救宫女而走散。她仓皇逃至一处偏僻宫殿,遇见一位年长宫女。

"你且随我来。"宫女领她穿过回廊,"太子妃娘娘已安排好去处,只是......"

乐音被带至一座冷清的院落,院中站着一位面生的内监:"这便是新来的乐伎?倒生得标致。"

宫女低声道:"李公公是花园管事,为人还算和善。如今太子妃娘娘病重,宫中人心惶惶,你且在此安身。"

次日,乐音正在院中整理花草,那位李公公带着个小厮进来。那小厮约莫二十来岁,长相普通,眼神却透着几分憨厚。

"乐音姑娘。"李公公笑眯眯道,"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这小厮叫阿福,在园中负责修剪花木。他家里托人来说媒,看上你了。你若愿意,我便做主将你许配给他。"

乐音惊得花剪落地:"公公说笑了,乐音不过是......"

"哎呀,你们这些乐籍女子,能嫁个正经人家已是福分。"李公公打断她,"阿福虽只是个花匠,但老实本分,总比在宫中蹉跎青春强。

册立太子妃的圣旨与赐婚诏书同时颁下那日,乐音正在浣衣局浆洗太子的寝衣。皂角刺破指尖时,听见小宫女窃窃私语:"听说太子妃是丞相嫡女,容貌酷似先皇后......"

深夜值守时,八风披着玄色大氅踏雪而来。乐音正在井边捶打衣物,冻得通红的指尖被突然握住。她慌忙抽回手,水盆打翻溅湿他的鹿皮靴。

"殿下该避嫌。"她后退半步,发间那支鎏金簪子早已典当,"民女不过是个......"

"孤已命人在城郊置了宅院。"八风解下腰间龙纹玉佩塞进她手心,"明日就搬出去。"

"殿下!"乐音急道,"民女已被许配他人......"

八风的手僵在半空,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民女被许配给园中花匠阿福,明日便要离宫......"

八风猛地将她拉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孤这就去找父皇,废除这门亲事!"

"殿下!"乐音挣脱他的怀抱,眼中含泪,"殿下刚被立为太子,根基未稳。若因民女与陛下争执,只会惹来更多非议......"

婚期前三日,八风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夜,只求皇帝收回成命。晨露打湿他的袍角,膝盖在青石板上跪得青紫。

"为了一个乐籍女子,你连太子之位都不顾了吗?"皇帝震怒,将御案上的奏折尽数扫落。

"儿臣只要她。"八风抬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皇帝冷笑:"既如此,那便削去你的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朝堂震动,太子被废的风声传遍长安城。丞相连夜入宫,在御书房密谈至三更。次日,一道新的圣旨颁布:太子被禁足东宫,非诏不得出。

八风被软禁那日,乐音正在浣衣局收拾行囊。忽闻外面喧哗,有小太监跌跌撞撞冲进来:"太子殿下被禁足了!听说是因为......为了个女子顶撞陛下!"

乐音手中的包袱落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大婚那日,乐音站在长安城最高的摘星楼顶。远处十里红妆如血,太子妃的凤冠霞帔在阳光下灼痛人眼。她取出怀中的鹤顶红,瓷瓶在掌心沁出冷汗。

忽闻身后玉佩轻响,八风穿着未换的喜服冲上来,发冠歪斜带落几缕碎发:"乐音!"

她转身时发间已无簪子,耳垂朱砂痣被泪水浸得发亮。少年太子冲过来夺下药瓶时,她突然笑出声:"殿下可知,民女这三个月日日带着毒药......"

"傻丫头......"八风声音哽咽,伸手轻抚她耳垂上的朱砂痣,"孤已命人将那婚书悄悄调换了,你不必嫁给那小厮。"

"殿下......"乐音泪眼模糊,"民女不值得殿下如此......"

"值得。"八风捧起她的脸,"孤会想办法接你入东宫,只是现在......"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殿下快走!"乐音猛地推开他,"陛下的人追来了!"

八风深深看她一眼,翻身跃下摘星楼,消失在夜色中。

次年上元节,东宫传来太子妃有孕的喜讯。乐音被囚在城郊宅院,听闻八风连夜赶来却不得入内。次日清晨,浣衣局老妪发现井边落着半块龙纹玉佩,井底沉着水红色衫裙与那支鎏金点翠簪。

天亮时飘起细雪,覆盖了井沿未干的泪痕。长安城钟鼓楼传来丧钟声,奏的是她曾弹过的《霓裳羽衣曲》终章。

东宫内,八风站在雪中,望着那方小小的木匣。匣中静静躺着一支普通的木簪,是他在被禁足时偷偷雕的。

"殿下节哀。"太子妃轻声道,腹中胎儿已有五月,"乐音姑娘临走前留了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小字:"殿下珍重,来世再续前缘。"笔迹已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八风握紧木簪,任由尖锐的木刺扎入掌心。雪落满肩头,染白了他如墨的长发。远处传来礼炮声,庆祝太子妃有孕之喜,震耳欲聋。

他忽然想起初见乐音那日,少女转身时发间点翠步摇轻晃,琥珀色瞳孔里落着溶溶月色,耳垂那粒朱砂痣在暮色中格外鲜艳。

而今伊人已去,唯余长安雪,岁岁年年落满皇城。

(注:不要跟我说乐音好歹也是个公主,我将她的身份写的太普通,书中这么多人 ,我不能让所有人的身份都是一样的,这样就没什么看点了,而且太罗嗦了。谁要是不满意,笔给你,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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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儿:“实在不好意思‘炅飒|飒炅’宝宝,这一篇之前好像忙忘了,所以这篇给你补3500字的番外”🙏🙏🙏

作者.玖儿:“有些时候忙起来我就忘了,所以以后不接收加更了,望见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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