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芙蓉城
商会的到来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惊扰了这座隐于山林中的小城。芙蓉城的居民们如溅起的水花般,渐渐聚集在城门附近。不少人驻足观望,议论声不断。这让白轻展有些意外。
就好像这些人没见过璃月港来的商队一样,引发的动静不小。
“他们是干什么的?”
“璃月港来做咱们生意的吧。真是活久见。”
“你看那车队上的图纹,芙蓉花?难道是白家的人回来了?”
人群中一位妇女听到这句话表情瞬间惊悚,颇像受了极大的刺激,逃也似的离开,一时混乱之间波及许多人惹得骂声阵阵。
“哎呦!”
一个孩子直接被顶开半米,吃痛地栽倒在地。白轻展见这情形,逆着人流来到他的身边将他扶起来。但抬头却不见那个罪魁祸首。人车攒动实在不便寻找,白轻展不再纠结,而是轻声询问小孩有没有受伤。
小孩子怕生,只是直直点头,惊魂未定地望着这个不认识的大哥哥。
见他还活蹦乱跳白轻展放下心来,嘱咐他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同家人说后放他玩去了。
城主这才小步跟上来,有些愧疚道:“抱歉,你千里迢迢回来却叫你看了这样一通笑话。那名女子是住城西边的花农,几年前丈夫死了,后来她就疯了,成了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城主还想继续说什么,但犹豫地捋了捋稍长的花胡,表情有些难堪。
“要是不便开口,可不必同我说。”
白轻展见他眉头皱成树皮的状态不大自然,以为这涉及别人的私事,老城主不方便讲出来,于是解围道。
“唉……不是什么私事——我一会带你去看看就是了。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城西的老常家,那个儿时与你玩得好的常善小子。他家里最近景况不大好啊,若是可以希望你能帮他们家一把。”老城主连叹了好几声,愁脸着说,“可怜啊。去年他家长子上山出意外没了,老太太也病死了。”
“啊……”白轻展努力回忆着常善的事,终于想起来。
在“白轻展”不过总角时,是在芙蓉城念的书。那时候芙蓉城受商会扶持,总比现在衰败的样子好上不少。
而他上的学堂里出了一个“混世魔王”,其实也就是个不爱读书留了很多级的问题学生。那孩子就是常善。
常善虽然讨厌读书却是个人如其名的善人。他为人正直豪爽,经常逃课去帮城里人干粗活儿。除了学堂的老讲师经常被气得眉毛倒竖,所有人都很欢迎他。
“白轻展”能与他交上朋友,是因为一次神奇的逃课经历。
前者总是因为身体原因常常请假,导致学堂里的孩子认为他是仗着家里有钱就胡作非为的公子哥。他的朋友自然少了。
常善见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有次直接拉着他逃课到城外林子里玩。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常善教他抓了一只角鸡。
抓角鸡,对于小少爷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在体验这么个新奇事前,“白轻展”只知道鸡的胸肌和腿好吃。难为他都没见过活生生的未脱羽的鸡。
于是在常善教他制作抓角鸡的笼子和如何引诱角鸡一步步进笼的时候,他永远是那么惊奇。这是枯燥的诗啊礼啊完全无法带给他的。
常善毫无疑问在“白轻展”的童年占据着无可厚非的地位。
虽然现在的白轻展换了个芯,他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老友。如若老城主所言,念在曾经的情份上他也该帮对方一把。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看看吧。
“您可告知我常善家的具体方位?”
“你现在就要过去?商会的事情会不会搁置?老爷怕是会责问你啊。“
他担扰地问。
“老爷?”白轻展顿了顿,莞尔道,“我就是白岩展如今的`老爷’啊。您也不必担心,这次来了几位商会的老前辈,定是不需我操心过多。”
“你那个舅父,他肯把商会交给你了?”
见老城主吃惊的样子没有半分假装,白轻展只觉这芙蓉城到底多久没和璃月港来往了。他都上任已过半个年份,这里的人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也难怪老城主见白岩展今年来这么多车队会惊讶,那白硝恐怕早就放弃了在芙蓉城的贸易和资助了。
“呵呵……这就说来话长了。”
……
“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老者听完前因后果嘴巴止不住哆嗦,他顺了顺胡须,显然未从震惊中完全脱离。
“怪我这个老家伙闭塞视听。老爷,您还请匆见怪啊!”
“您老哪里的话。我是小辈,您还是唤我`轻展’的好。”他其实挺不习惯这个称呼,就算白岩展全权由他负责,手下的人也一般叫他“老板”,于是委婉地回应
“也就是说,白家现在是由你做主了……也好也好。”他的神色由凝重缓和不少。白轻展这孩子是好说话的。
“咳咳,走吧。我带您回祖宅去。也许久未回来了,顺便祭拜白家先祖,佑运势昌隆也好,全当尽一份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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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自先祖白岩展开始,世代从商。如今在白轻展的管制下,逐渐恢复生气的白岩展几乎涉足璃月的各行各业,包括不限矿石、布匹、粮药等。但白岩展最初做的生意却是花商。
这与芙蓉城有莫大的关联。毕竟这个地方尤以芙蓉闻名,素来相传芙蓉常开不败。白家祠堂就叫做“蓉和”,取芙蓉出水,和枝盈金之意。
财富是商人的生命。璃月有钱的商户多会将岩王帝君的贵金之相摆在灵位最高处,后顺位置之。蓉和堂便是如此。
“这里比我料想的干净。可是经常有人过来?”
白轻展踏过门槛徐徐道。明明是疑问,却像是在陈述事实。
“白家是芙蓉城的恩人。这么多年来全靠有商会扶持,大家伙儿的日子才有起色起来。有人自发为恩祖扫除污秽也是应当。”
祠堂朝阴,仅靠几根红烛守住一些光亮。阶梯式的灵台前不落灰尘,显然时有人光顾。只是缺了香火显得寂寥几分。
闻言他不再多说什么,拿上几根香烛,倚着烛火点燃,上香。
老城主沉默不语,双手握了握拐杖,局促不安起来,似是在担忧白轻展会发现什么。
“芙蓉出水,和枝盈金;荒星灿日,煌煌璃土。敬黄金神意,承先灵祖训,禁恣睢之行,荒谬之语,扬磐岩安国之志,遂自省己身……”
行礼起身,白轻展重新注视着灵台。
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总觉不对,石珀色的金眸中闪过一丝怀疑。
“我们该走了……”城主轻轻地说,却掩饰不住压抑下的顾虑。
“城主大人。白岩展,或者说是白家,对芙蓉城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什么……”
老城主只能看见对方孤立在祠堂中的背影,心底却滋生出丝丝惧意。
“芙蓉城一直受白家恩惠,自然是有恩于我们……”
“恩?您所说的恩,就是指将我家的灵台洗劫一空?”
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他越过薄团,径直向灵台走去。果不其然,第五十代至第五十六代家主的灵位全部缺失。
第一排灵台上的顺序被打乱了。因为白家传承弥久,历任家主众多,乍一看很难能注意到,但白轻展在一瞬间有意寻找属于父亲的灵位。也因此偶然地发现保括第五十六代家主在内的六座灵位消失不见。
这六座灵位都存有几位家主生前的贴身饰品或象征物。偷盗者的目的不言而喻。
“……”
这令白轻展无比心痛。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焦灼。这份怒火比在面对白硝时更盛,表现出来的却是愈发彻骨的冷意。
“轻展,你先听我解释。这一切事出有因……”
“您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会向附近的千岩军汇报此事。您还是省些气力向他们解释吧。”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东西是方才那撞了人的妇女偷的。她是个疯的,一看不住她就跑祀堂里来,说什么这是白家欠她的……我们实在是拉不住,总不能逼死她啊。”
老城主声泪俱下地控诉,情绪有些激动地抖了抖拐杖。
“……她偷的灵位在哪。”
“许是在她家里吧。但她护得实在紧,我们一靠近她就发疯,甚至敢拿刀伤人。您可千万不要独自去找她。”老城主顿了顿说,“我其实知道一点实情。她丈夫曾是您父亲的下属。当年老爷和夫人的事您也清楚。他是随行成员之一,所以就……”
荒谬,真是荒谬至极。
她将丈夫的死迁怒于白清商,甚至毁掉他的灵台。
见少年沉默不语,老城主开口想要再劝劝他。
“这种事还是莫要劳烦那些千岩军大人了。那女人可恨却也是可怜。怀了八个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又遭遇这种打击……若是被抓了去那还得了。”
他连连叹气,希望大事化小,又碍于白轻展实在算不上好的神色站不住脚根。
“城主,这个世界不是谁疯就有理。您想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那她所造成的后果就会因她的悲惨而消失吗?”
当然不会。况且她毁的可是白家祀堂。在列祖列宗面前,白轻展也没有脸面敢替先人宽恕她。
“不必多言,也无需为她开脱。千岩军会介入此事还我一个说法。劳驾您今日随我祭拜先祖,我也不耽误您时间了。”
他这是要赶人的意思。老城主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动眼前这个态度强硬的少年,只好顺着台阶下。
白轻展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