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高烧
张真源落地西安时,接到马大导演的第一个offer是张真源在丁哥那借的无期偿还的人情债。
省不得是张真源有此觉悟,何至于自找苦头。刚开年的工作,和宋亚轩没几天好团聚,全然抛之脑后来这做中间人。莫不是给自己也找了个好藉口。
张真源当真实干派,没有抱怨的废稿,冲着电话界面无法拨通的联系人,利利索索在机场取了托运行李直奔公寓。
西安到底挨不着北京城一点,人竟还比在首都冻得要紧。西安暴雪灾害预警,人车出行不倡,唯独今天捡着白茫茫一片,航线赶趟起飞。
只有不落雪时道路的积雪才好清扫,成堆成山堵在那,总是化也化不完,公路冻得呲溜滑,燃油车开起来还不如人大迈的步子快。
车上的暖气一路开到顶,油费比车费贵。
历经磨难才总算顺利抵达,张真源事先礼貌性地摁响门铃,始终无人来应。
贺峻霖的先见之举此刻尽显明智,张真源在外头裹严实也捱不得冻了,干脆掏钥匙插孔。
一开门,屋内铆足了的暖气愣撞出来,又把张真源迎面压得胸闷气郁。
他推着行李进到玄关,打开鞋柜找自己归属的棉拖换上。他在门口喊了一连串丁哥丁哥,始终没人回复。心疑是不是人出了门暖气也忘了关。
张真源走进到客厅,阳台外景的窗帘只被人为的扯到一半,抬眼朝外只是刺眼的白,平白眼眩心悸。投进到整间屋子,也是往日整洁明了的风格。
房间地温度实在升到顶了,张真源从外头进来没怎么折腾都已冒汗,走着脱掉外头裹着的厚重外套,并不见外地随意耷放在沙发。
余光见茶几上摆着只空荡荡的鱼缸,内壁还有没擦干的水珠,闪着细碎但不刺眼的光,像是洗净不久才摆在那地,却不会是丁程鑫的作风。
仍不敢确定家里人在与不在,张真源边往里头探,声音不高不低的。
紧闭的房门依次被推开,张真源地脚步不那么坚定游走到最里头的主卧,而只站在那间开着的房门口,就能够全揽里头的光景。
显而易见床上的被子严严实实裹着人,床尾也凌乱地耷拉着几件随意脱下丢在那的衣服,仿佛是匆忙间才来不及收拾的样子。
张真源时也没多想,只是丁哥竟睡到这时还没起,所以他声音不算轻,温声唤丁哥丁哥。
迟迟得不到的回应,让他不由得疑虑。
张真源这才跨进去,到床边才见到丁程鑫的整个面貌。
张真源:丁哥?
张真源惊异倒声。
丁程鑫整张脸不正常的潮热,活像是被蒸熟的螃蟹,拉扯着眉心痛苦地蹙起。
可能是张真源方才喊的那几声,丁程鑫潜意识接收到了,没奈何身子和意识沉甸甸的,气力不足地哼唧零星几个不清晰的字词。
张真源见他唇瓣翕动,慌忙凑近了才听清,整个人又近乎傻住。
丁程鑫吐珠子似地在念
丁程鑫:嘉...
丁程鑫:...祺
......
张真源思绪游弋,思想作祟地用余光游瞥,继而又呆滞住,好一会又自顾恍然。
他伸出手背去探丁程鑫的额头,又碰了碰烧红的脸颊。
张真源:好烫。
丁程鑫发了高烧。
张真源再没有心思多猜,赶忙去厨房翻冰箱。
丁程鑫有习惯性地给自己备着冰袋和降温贴这类紧急物品,张真源忙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覆降温贴,去找控制关掉屋内简直要闷死人的暖气。
丁程鑫身上随意只套了件宽大的T恤衫,张真源好歹能给他把被子掀开一半,散去他身上久捂不散的热气。然后就坐在床边抓着冰袋给丁程鑫物理降温。
却是收效甚微,张真源丢下冰袋去找家用的药箱和体温计。
在这种状况下,他越急越慌,找一圈下来才发现药箱和体温枪就在另一边床头柜上摆开着。退烧药已经被不知是谁打开了,和半杯温水放在一处,丁程鑫实际上可能已经吃过了。
张真源就不敢再给丁程鑫胡乱喂药,只能先拿体温枪对着丁程鑫测温。
38°4
丁程鑫身上的温度过高,不定就是他自身烧起来所致,暖气烧得没边,房间温度高得人胸闷,丁程鑫还被捂得浑身汗。
幸好是张真源赶到的及时,否则丁程鑫真的要被蒸成红螃蟹了。
张真源冰袋套着毛巾给丁程鑫敷脸、敷颈侧、敷手臂,每隔半小时给丁程鑫再测一次体温。好一番折腾,体温才终于趋降。
倒把张真源急得整个背后汗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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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幸张真源有经验傍身,往日也有不小心叫宋亚轩因着他的缘故起了热,事后应对处理起来,照顾人消热不算难事一桩,偏是哄人更费劲。
宋亚轩发起热来总是默默地自顾难受,煞白的脸透着红,往外冒着一头的虚汗,也没力气同人讲话,还要怄气,人难受着情绪也上来了,瘪着嘴掉眼泪。
张真源来不及用手接小珍珠,抱进怀里一边哄着一边给人穿衣喂药,他那么蜷着,胸前的大片布料湿乎乎地贴在体肤上。张真源没有一句嫌弃,更怕激着了宋亚轩,叫他心里更憋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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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于丁程鑫的形状,不明到底发生了什么,心中也隐约有所猜测。偏他又不能像对待宋亚轩那样,至多只有先帮丁哥把体温降下来,好让他能舒缓清醒过来。
期间,马嘉祺发过消息来问。张真源也只有是简单地说明了丁程鑫发烧的事。他正在照顾着,体温已经降下来了,叫马哥不用担心。
良久过后,马嘉祺只单回了个“好”字,无更多可明言。
想是一早就知道,否则张真源怎会一落地收到他的遣令状,特地要他来找丁程鑫。
张真源也不能尽晓马哥跟丁哥发烧这事有何关联,况且这样有失德行的关联性甚至连猜都不能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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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真源下飞机就跑来尽心照料着丁程鑫,虽非他的义务或职责,只是弟弟守护着哥哥的脆弱。
西边雪乘住了厚重的黄昏,被一整片白抹得干净随和,静待落下那刻黑暗的夜色。厨房里不合时宜噗噜噜地破着寂寥,是砂锅里熬煮的粥情。
丁程鑫的体温好歹回降到安心的数值,只不过人还在睡着,张真源偶尔唤他也能得到轻飘但并不明朗的答声。
再三考虑和观察,还好丁程鑫没有反复,张真源也就没敢直接把人送到医院去,让他那么好睡着。
张真源回到厨房揭开砂锅的盖子,文煮的粥噗噜噗噜地戳破一个个想要逃掉的泡泡,关掉了煤气。
他听见主卧传过来几声不甚明朗唤名。
张真源站在厨房茫茫然分耳听了一阵,却不只是松了口气,抑或还生出了怎样的庆幸来。
是故意没应声,他找出净碗盛粥,端着烫手的瓷碗从厨房出来。
丁程鑫此刻下不了床,刚耗尽人气烧一场,人正虚脱。迟迟得不到人回应,深以为家里只剩他自己。
张真源却出现在了门口,见他醒,故作惊讶状:
张真源:醒了?
张真源忙把烫手的碗搁放在床头柜,见他要坐起,赶忙扶人坐起身,把枕头在床头立柱让他软软靠着,顺手递水。
丁程鑫垂下暗昧难明的眸子双手才接住,水已经凉透,仍旧趁着生理性的口渴喝光了。
他只在混沌时隐约有人照顾他,但多少也没想到是张真源在侧。因而此前一切光怪陆离,都像是他病时做的一场浑身恶寒的梦。
他还是淡定着放回杯子,问张真源:
丁程鑫:你一直在?
张真源: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
张真源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又拾起体温枪正对着丁程鑫的眉心。
温度已经趋向正常了,人现下醒了估计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丁程鑫:那你......
丁程鑫眸光一闪,似有话问不出口。
张真源心中一片朗然,丁程鑫退了烧,整个人看着也清明,方才唤的那几声,断不是梦中不清不醒的呓语。
他更该是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巨石就此落地。
他不必担心地是马嘉祺失格,违背一名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公俗良德。
或又是藏着无可说的私心,竟也生出庆幸。
可丁程鑫现在这个样子,哪怕张真源心知肚明,不拆穿才是最好的。
张真源:我是接到马哥的电话,说你没去剧组,他不方便就叫我过来看看。
张真源:哦对,钥匙是贺儿听说我来西安转交给我的。
张真源:一直打你电话没有通,敲门也没人应,还以为你不在家,我就自己开门进来的。
张真源:结果家里暖气开得老高,就发现你躺在床上烧得不行,好在现在降下来了。
张真源一头交代清楚事情经过,一头放下体温枪端起粥来,拈着汤匙舀起勺粥吹凉,伸过去凑到丁程鑫嘴边要喂他。
怕他别扭,于是又说:
张真源:烧了一阵刚醒,出一身汗,留着点力气一会洗个清爽的澡吧。
这也都是平日里锻炼出来的,张真源非常娴熟地照顾起丁程鑫。
台阶递到丁程鑫的脚下,凡事不多问,也不多说,只是默默地顾着他的身体和情绪。
终究是被毛手毛脚折腾太狠,又高烧了一场,浑像被打碎后重组。丁程鑫漆黑的眼眸隐了隐,才张嘴许人喂。
中途得了点心力劲,不忘点评一句:
丁程鑫:成家还是有好处的,厨艺长进了。
丁程鑫:阿宋眼光比我好,比我聪明,不会选错人。
丁程鑫的有感而发却另有深意,张真源见他始终低低垂着眸,笑意落耳也是苦楚,于是没应这话,只当他纯是夸赞自己手艺好。
一句话明指暗射两个话外人,妄付痴心、包庇祸心,明明错不在己,却偏又说的是自作自受。
张真源懂他,实也不忍心,却也一句不好多讲,怕他更伤怀。
由着耐心送到嘴边的,丁程鑫都乖乖送到胃。直到手里的碗空了,张真源问他还要不要再吃一点,被摇头拒绝后收了空碗筷起身出去,细心地顺手将房门也为着丁程鑫方便给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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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昨晚烧得太彻底、太迷糊,大脑断了弦,细枝末节他一概记不起来。
似幻梦,不可见之处的青紫淤痕却又明晃晃地告诉他绝不是梦。
混沌梦魇,两张轮换的脸,用同一双手将丁程鑫血淋淋地剥开了、撕裂了,此刻又是无比清醒的疼痛着。
丁程鑫颤巍落了地,跌撞进浴室,将自己从上到下打湿,从里到外洗彻底。
他心中不得怨恨也无能责怪,昨日一身单薄故意淋的雪,是他必然发烧的导火索。又或许,正是他烧得不清醒,太糊涂,意识迷乱,不受控制地做出了邀请或引诱。
可他以为那是马嘉祺....
可他分明也知道那不会是马嘉祺...
他想反正是谁都好的,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时的解脱与报复,可偏偏不该的。
不该的。
活该的。
掌心将肌肤搓得泛红,身上留下的那点爱欲留证被搓得发红,要搓掉一层皮,而后又变紫。
却再也洗不掉自甘堕落的萎靡。
他再也不是弟弟的榜样,他是歧途,也是在马嘉祺手中留下了刺却再无诱人余香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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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的住所总是一贯的整洁和明净,从不会添置赘余的家具或惹眼的装饰。装潢之初就已经一应俱全, 丁程鑫不愿意主动打破整间屋子风格和平衡。
这不像张真源和宋亚轩的小家那样,因为喜好的差异,买的东西总是杂七杂八地堆在四处,也把原本简洁明了的屋子弄得色彩明艳。
虽然两人住在一块,不分彼此,但是会像小孩那样划分起自己的小地盘。比如张真源就会固定地待在书房,改改剧本写写词。而宋亚轩则喜欢在卧室的飘窗或者客厅地沙发上,或坐或躺,看书或者写歌。
互不侵扰对方的独处空间,只张真源偶尔坐得眼乏了,或腰背泛酸,就会从敞开的书房走出来。喝杯水的空隙他也会把事先宋亚轩打电话让他买、那人却懒得或忘记处理的水果,洗净切好给他端过去。
看他坐也不是坐,躺也不是躺。魏女士曾一度因为宋亚轩近视加重,训斥过他坐没坐相,眼睛都要贴上去了。
但张真源也从没刻意说过要他改掉这个习惯,如果真要强制宋亚轩正正经经地坐在桌边创作,他还真找不到一点灵感和创作欲。
配合着宋亚轩的这个坏习惯,张真源给卧室飘窗上换了更柔软舒适的软榻和靠枕,也把家里原本简洁待客的沙发换成了更适合躺卧的款式。
宋亚轩时常或躺或趴或懒散地靠坐着,就那样舒舒服服地看着书或抱着电脑睡过去,等张真源再来看一眼,要么抱回床上一起睡了,不然就给他盖层毯子,晚些时候瞌睡够了或许还要再醒。
大多数时候,不论何时何地,宋亚轩还是窝在张真源的怀里睡得最熟,也最难醒。
张真源在侧,他总是有睡无恐。
张真源就在丁程鑫洗澡的空隙,在房子里好逛了一圈,丁哥讲究品味,但到底还是感觉少了点东西。
不过张真源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于是目光最后游逡到了茶几上的那只透明圆鱼缸。
张真源有点印象,他今天过来时就注意到了,因着屋内的暖气循环,外壁和内壁的挂珠早不知不觉蒸发掉了,却在明亮的缸面上留下了有些浑白的水痕。
他打量了好一会,思索着要不要找块毛巾擦拭,看起来也明亮些。
他也不知道这个缸先前是用来装鱼还是装乌龟的,或是用来装饰。可此刻又是空的,放在茶几上也突兀。
他正想着便拿着鱼缸起了身,丁程鑫这时也走了出来。
丁程鑫换了身宽大的长袖长裤,布料耷挂在他身上,发尾还垂着潮气。不知道是不是烧还没有完全褪去,又或者是浴室温度比较高,面上看起来还有些红热。
丁程鑫看见张真源无所事事的样子,又见他手里拎着个鱼缸,目光落在了那个鱼缸上,愣了愣。
张真源见他面色可见的愈红起来,只想他是不是此刻又烧起来了。
却听见丁程鑫发了问:
丁程鑫:你拿它做什么?
张真源定了半晌回过神,才意识到他的提问。
张真源:这个?
张真源将鱼缸拎了起来,
张真源:我想找个毛巾擦一下来着。
丁程鑫像是没听见他的答话,又接着问了一句:
丁程鑫:里面的鱼呢?
张真源丈二和尚,摸了半天自己的头,说:
张真源:这缸原先是装鱼的吗?
张真源:我看他本来就是空的,面上不是很干净就想着拿条抹布擦一擦。
丁程鑫听了他的话,不知道是想起来了什么,又或是如梦初醒般。
张真源见他点了点头,像是默许他这么做,但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不过他没太在意,因为这的确不过是一个空鱼缸。
张真源在进厨房之前,贴心嘱咐了一下丁程鑫把头发吹干了,不然发了烧又要头疼。
丁程鑫听了他的建议,出来了又折返回房间去,吹风机地热风开到最大,指尖和发梢都木然地被吹干吹燥。
那只小鱼缸被张真源擦的圆溜光滑,正正好好地放回到了茶几的原位上,甚至将整间屋子的全貌都映照得扭曲,光怪陆离般。
仿佛又是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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