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

  他的前半生潦倒而穷困,要不是自己还有几分能力,秦桧也不会留下他。

  就像阿昭说的,宰相府的墙那么高,把天都包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来到这里十年多,何立也没出去过几次。

  他费劲了心思爬到今天的位置,衣食无忧,绞尽脑汁的活着,也是够累了。

  此番事情如此之大,如若他不考虑自保,那必定是陪葬的那一个。

  “时间差不多了,要堂审了。”

  何立整理袖口,站起身来。

  “计划开始了。”

  “我回我的院子。”阿昭的手探上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肩膀。

  馨香凑近他的鼻腔,他贪婪的吸了一口气。

  他颤抖的一只手揽住阿昭的细腰,一只手轻抚她细腻的脸蛋。

  大家都说他老奸巨猾,在这种时候,一双眼睛也是极具危险性。

  “此事之后,便再无秦桧。”

.

  如何才能以假乱真呢?

  阿昭正透过屏风看那人。

  他淡淡的喝着茶,不言不语。

  他培养这个影子,培养了多久呢?

  会不会从他回来开始,就已经为自己寻到了后路?

  阿昭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轻轻一笑:

  “干爹,阿昭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嗯…”

  秦桧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

  “你乘车先行,按照我教你的去做。”

  秦桧上次找她,便给她拿了主意。

  她要提前出发去秋陵渡,安抚那些人。

  这不仅表达了敬意,还能让那些金人开心一些,因此极大可能忘记金庭礼仪官之事。

  “阿昭领命。”阿昭稳了稳头上的珠宝,站起身来慢慢作揖。

  她的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哀伤和不舍。

  “阿昭会在秋陵渡等着干爹的。”

  她退出房间,缓慢的环顾着四周。

  这一刻,是她呆在这里的最后一刻。

  何立已经先行一步在城外接应。

  相信他们二人汇合之时,就是那秦桧已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刻。

  她一步步的从最深处的院子里走出,她走过自己的院子,走过何立的院子,经过下人院。

  她看到很多人都对她行礼,有的人甚至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喊着她的名字。

  她看到孙均和张大被扣押进牢房,而郑万向她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叫了她声“大小姐。”

  她看到躺在刑车上的张大看她的眼神。

  那是一种决绝。

  是坚定,是最后的认可。

  她微微一笑,朝着郑万点头。

  最后,她走到沙场,门外。

  她乘坐上那马车。

  她的出行要低调,绝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她一个女子要先行秋陵渡。因此只有两个便衣士兵和一个马车夫随行。

  马车缓缓驶动,朝着城外出发。

  就在那一刻,太阳从地平线升起。

  世界的第一丝亮光洒落大地。

  两年多,她终于从这个牢笼里出来了。

  她掐准了时间,将窗帘一挑,就看到埋伏在草丛内的射手和悠闲挥扇的何立。

  阿昭使了个手势,从坐垫下抽出匕首,掀开门帘。

  “小姐?您怎么出……呃……”那本来还在笑的车夫一瞬间说不出来话。

  他的喉咙被匕首贯穿,鲜血喷涌而出。

  就在那一刻,弓箭射来,皆都射穿便衣士兵的咽喉。

  阿昭甩了甩手,何立拦腰将她抱了下来。

  “让你受惊了。”他一遍仔细的擦拭她的右手,一边吩咐人将另一辆马车拉来。

  “还好。”阿昭轻轻一笑,随着何立走进了新的马车。

  她迈出了第一步,而在那一瞬间,宰相府那个方向传来一阵阵声音。

  “鹏举绝笔,以明心迹。”

  “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阿昭收回了腿,看向宰相府的方向。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红唇颤抖。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那远处依旧传来阵阵声音,坚毅,悲恸,一声高过一声。

  “阿昭,该出发了。”

  “来了。”

  阿昭摸了摸眼尾,登上马车。

  她的位置边还卷放着那副字。

  修长白嫩的手轻轻抚摸过,抽开抽绳,默默的看着。

  “干爹,一路走好。”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朝、天、阙……”

  念着念着,阿昭竟是笑出了声。

  她窝在何立怀里,抱着字的一头,而另外一头,依然滑落在车上,那四个字何立看的清清楚楚……

  精、忠、报、国

  白色的信鸽从马车中飞出,飞往它该去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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