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温馨提示:这一章有亿点长
——————————————————
夜色浓郁,明月隐匿在黑云之后,带着灰败的色彩压下来,整个城市像是蒙上了一层铁锈
他的大脑终于迟钝的意识到这个可悲可笑的事实:
他的挚友爱着他
他倚靠在栏杆上点烟,烟雾缭绕,模糊了双眼,在一片白雾中他开始思考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他想起高二的愚人节,他蓝色眼睛的友人带着认真的神情,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我还挺喜欢你的,不如咱俩凑合凑合?”他没有看见对方眼中的希冀,自以为是的认为足够了解对方,便只当这是一场恶作剧,于是他带着些恶趣味同意,他看见劳改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戏谑道:“哇哦,兄弟,我开个玩笑啊,不过······”
“嗯,我知道,愚人节快乐”
他堵住了对方未竟的话语,平静的将目光放回书本上,劳改头垂得极低,看不清神色。
他再无从得知那天劳改究竟想说什么
他想起大学的午后,热浪一阵阵袭来,或许是被炽热的天气冲昏了头脑,劳改轻轻抬起了手,向他脸上探去,那般轻柔,像是为他拂去额角的汗水,又像是在触摸他的脸庞。突然,劳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在快要摸上来时猛地抽回了手,转过头不再看自己,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他皱眉表达自己的不解,却只得到了敷衍的回复
“没什么”
他听见友人平淡的声音
他又想起昨天的夜晚一一是了,就是昨天,如果不是昨天,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一月色温柔的能溺死人,他照例去接商会上喝得烂醉的友人,醉了的劳改比他平时安静了许多,任由他将自己拉到车上,像个洋娃娃般任他摆布。劳改没有耍酒疯的习惯,只是静静地坐在后座上看着他,带着些许茫然发愣。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正庆幸于这次接人还算顺利,转头看向后视镜查看对方的状态,只是这一眼,便让他猛地一怔:
那双眼满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带着极深的爱恋与思念,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般将他整个淹没。
那么过去的一切都说得通了,不论是愚人节故作玩笑的告白,还是那亲昵的动作,亦或是昨夜
过去的一切串联在一起,一起皆有迹可循
拉希德在上,天晓得他是怎么将人拉房间的,等出来后点起第一支烟时,他塞满了浆糊的脑子才算有了那么几丝清明。
过去十几年的空白情史使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敢对神明发誓,自己对劳改绝没有超过友情的情感。可这样一份挚诚的喜欢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眼下,来自他十几年的挚友,时间是N年,他便无法忽视。
他有些烦躁,抓住栏杆的手不断用力,似乎要将那可怜的铁棍整个捏断。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想,我得和他说清楚。
他同到了两人的屋子,夜色正浓,阳台地板上是一地的烟头
那莫名其妙的焦躁又漫了上来,走过去,劳改已经醒来了,此刻正捧着杯醒酒茶,愣愣的发着呆。
他在劳改眼前挥择手,示意对方看过来。劳改眼中带着些许迷茫的抬起头,倒显得人畜无害起来。
“谈谈?”
他的语气莫名变得生硬,烦躁感挥之不去。眉间不自觉地皱起来,倒有些咄咄逼人。
劳改皱起眉,显然是不耐烦了,”什么事?”
“你喜欢我”
不是询问,他语气平静且肯定,像在陈述一件极平常的事。
他看到劳改顿了一下,杯子险些滑落在地。莫名地,他有些好奇劳改会怎说。他不会承认的,他对自己说,我了解他。
他看到劳改眼神慌乱的闪躲了几番,最后自暴自弃的闭上眼。
“是,可那又怎样?”
意料之外的回复,他有些讶异的睁开眼,撞进了一片死寂的海
他一时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你呢?”偏劳改此时也开始逼问,那片海开始翻涌,试图将他吞没
“我是异性恋“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口。气氛一下子跌进谷底。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
或许这个选择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看见劳改的眼神更加暗淡,”我知道”他听见对方闷闷的声音。
劳改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显得苦涩而悲哀
“你不能怪我呵,这又不是我的问题。"他蓝色眼睛的友人自嘲的笑着,无所畏惧的回望他。
"所以呢?你想让我走吗。"此刻的劳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一句又一句堵得他无话可说
对了,我该让他走吗?小蓝后知后觉的的反应过来,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一旦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他们该如何面对彼此?
该死该死该死!他在心底疯狂的咒骂着,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手指也被捏的咯咯作响。他一向以敏捷著称的大脑此刻却如此迟钝。草,今晚的事根本就是个错误!
劳改看着他一点点沉下去的脸色暗笑出声,明白对方这是面子上过不去了,既然说出来就该想好后果的,他想,这可真不像你。
他望向小蓝的眼睛,“他在犹豫“劳改悲哀的想,“他或许真的想让我走”
漫长的沉默
这种马上就要被抛弃的错觉使他生出了无尽的恐慌,“我不会打扰你的”他急切的开口,连嗓音都有些颤抖。
“让我留下吧"
几乎等同于哀求的话语让小蓝回过神来,他应该拒绝的,可莫名地,他想起一件事:
他记起很多年前的一天,劳改那位不管事的养父提出要将劳改接去国外,他本是要走的,是自己留住了他。如今他们身份对调,却是要让对方离开。
何其讽刺
...........
漫长的沉默中,他们都心思各异
在劳改以为毫无希望时,小蓝终于开了口,他的声线依旧冷淡 像是块捂不热的冰。
他听对方简短的回应,
他听见他说:
“好”
今日天气倒是格外的好,明月当空,点点星辰作伴,倒真有几分雅趣在里面
小蓝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只想将自己扔到床上睡一觉,只是刚一打开门,一阵阵音乐便漏了出来
谁大半夜扰民他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但他还是有些不不可置信,自从他手受伤之后劳改就不在他跟前弄音乐,如今再次听到对方弹出的吉他乐,竟有一种惚如隔世的感觉
他听见吉他低低弹奏的乐声,似乎带着些悲哀的意味。他回房间的脚步顿住了,按理说,他现在累的厉害,合该去歇一会的。毕竟这音乐不算吵,甚至有些安眠的成分在里面
但他本能的感觉不对劲,这个念头使他站到了对方房间门口,透过门缝,他闻到了一丝微弱的酒气。"喝醉了" 他心下了然
出于对朋友的人道主义关怀,他打算查看一下对方的情况,只是这一看,却让他惊恐的瞪大了眼
他看见黑发的友人赤着脚坐在窗台上,窗户大开,劳改半个身子向后仰着,身后是万丈深渊。
劳改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身旁放着几个空酒瓶,有一个应当是摔在了地上,碎片洒了一地。
因着醉酒的缘故,劳改拿着吉他的手有些抖,弹出来的音也乱七八糟的,他皱眉分辨了一会却还是听不清楚
他的友人看起来那般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跌下去
这个念头使他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下意识就想把人拽下来,却被一地的碎片绊住了脚,他没办法把人拉下来。这一地的碎片定会将对方的脚扎的鲜血淋漓,或许他应该先清理一下地面,却又担心离开的一会工夫里会让这位不省心的朋友丧了命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脚拨开地面上较大的残渣为自己腾出一片能站人的空地。
于是便形成了在这般诡异的局面:两个人相对而立,一个醉的牛逼一个累的可怕,说是父与子也不为过。苍桑的老父亲正苦口婆心的劝叛逆期的儿子不要熬夜,儿子年纪轻轻便嗜酒成性更让父亲额角生出许多白发
他被自己逗笑了,在小蓝想象中扎扎实实当了一回儿子的劳改对此一无所知甚至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于是他脑子里的情节一晃,果断将对方想象成一条听不懂人话的狗。
他看见劳改嘴巴一动一动,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思考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唱歌,他在心中扶额,暗道自己真是困糊涂了。
他俯下身去听劳改究竟在唱什么,劳改却像看不见他一般自顾自继续唱着,他强撑着压制心中的不满,才没有一拳捶在对方头上帮其物理醒酒
他首先闻到的是极浓的酒味---这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才是对方低哑的声音:
Seizing time where no one's been before
( 抓住时机,去一个没人知晓的地方 )
Close the curtains, what you waiting for?
( 拉上窗帘,还等什么呢? )
And i'll be keeping secrets
( 我会保守秘密 )
Till i'm in the ground
( 直到生命逝去 )
Keep your past your own, l don't care about before
( 你的过去属于你,我不在乎 )
I don't wanna know your secrets, l wanna help you keep yours
( 我不想窥探你的秘密,而是想帮你守护 )
No one needs to, no one' ever know what we do
( 别人无需了解,他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故事 )
Where we go, why don't we go to aplace where only we know?
( 我们去哪?为什么不去一个只有我俩知道的地方 )
............
And l don't wanna have to leave
( 我不想被迫离开 )
I don't wanna say goodbye
( 我不想说再见 )
They say life is always easier when youcome undone
( 他们说生活会在你崩溃后会变得更容易一些 )*
那般悲哀,那样压抑
配上对方七零八落的吉他乐,倒还挺应景的
他有些怔愣,过去他极力不去想这件事,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他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如今劳改再一次提醒着他,我存在,我活着,我爱你
Close the curtains, what you waiting for?
( 拉上窗帘,还等什么呢? )
啊......
他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为对方幼稚的举动感到不满。
这下他是真的想给劳改一捶了。
困意使他无法再思考更多,他半眯着眼盯着对方,心里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等明天就想想办法吧,另一个是一一
草这个傻逼怎么还不困。
虽说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没能解决,但是他们却难得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说实在的,即使是最繁忙的高三时期,这种局面也不常见,他们之间永远是无尽的沉默、争吵的箭拔弩张、以及呼啸而过的拳风,落在身体上的灼痛。
相平相处这种词在他们身上简直是个笑话,他们都知道原因是什么,他们也都将其充耳不闻。
很多事情不会因为你的回避而消失,相反,它只会不断地发酵,直到你不得不去面对它,然后解决它。
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可惜他们都没等到这个时机,新的变故发生一一小蓝谈恋爱了。
对方那人自然不可能是劳改,性取向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那是个璀璨如骄阳的女孩,双方在一次户外画展相识,因为投缘而加上了联系方式,相互欣赏一见钟情,然后双双坠入爱河。
似乎有些狗血,但却是人间常态。
喜觅良缘确实值得庆祝,但是请先不要太高兴,你家里还有一位同性恋兼故友的追求,对方甚至有心理疾病。数学家的头脑使他迅速冷静下来,他冷漠地讽刺着自己,颇为头疼地揉揉眉头。
房子是谁的来着?哦,劳改他爹买的。
怎么着也没有赶户主走的道理,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
劳改垂着头不去看他,房间有些昏暗,对方整个脸笼罩在阴影中。
有些不对劲,他想
" 我搬出去吧 ”
" 不行 ! "
劳改愣住了,他看向明显比自己更懵的友人,他偏过头不敢再看小蓝的眼。按理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立场,人家搬出去和女朋友住本就正常不过,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话。
小蓝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任便继续追问 : " 为什么 ?"
他余光瞥到地上散落的药瓶。
劳改没有说话,却抬起头,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死死盯着他。
他该是见过这种神色的,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便不再想
无尽的沉默中,他看到对方的手不断收紧又放松,最后劳改站了起来,以一种极平静的语调开口:" 你又打算逃避是吗 ? "
" 什么 ? "他有些怔愣,诧异于对方的答非所问,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一种极大的愤怒漫上来。
" 我说,你又打算逃避是吗?"劳改讽刺的笑出声,步步紧逼
" 这不算逃避 "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暴戾,尽量以平静的语调向突然发难的友人解释,不料对方却抓住他的衣领,他终于得以看清劳改的神色,那般平静,眼底却满是血丝。他心头一跳,终于明白那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
" 怎么不是?这不是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么 ? " 眼看对方行为愈发出格,他急急抓住劳改的手
" 你没吃药。 "他试图向对方陈述这个事实,劳改神色变了变,似乎正尝试理解这个事实
" 对,没吃,你呢? "颇为惊世骇俗的一句话让他直接蚌在了原地,想给对方一耳光的心情达到了极致
" 吃了,闭嘴去吃药 " 他最终选择好脾气地回复,尽快结束了这逐渐走向诡异的气氛,不跟没吃药的神经病计较,他安慰自己
但不代表他不会对吃药的神经病计较
吃药的神经病比没比药的神经病好沟通的多,他冷笑着看向装鹌鹑的老友,狠狠甩了对方一光,劳改被打得头一偏,低下头不再言语。
只是小蓝最终还是没有搬出去
苏美冷战多少年来着?劳改想
至于为什么想这种无厘头的问题,大概是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冷战。
小蓝赌气留了下来,不再与他交谈,两人虽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形同陌路
这种情况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一切矛盾都会在第二天消散,他们不吵隔夜架的。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变成这样的,他有些懊恼的扶额,一遍遍念叨着。他早该知道,喜欢是一件很隐密的事,若是这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不肯低头道歉,自然也没勇气去沟通,对于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至于小蓝?得了吧,他们一样自傲,很难弯下腰去服软,更何况,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错,又怎么能指望受害者道歉。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同他搭话的理由
他听见一阵极轻的敲门声,像是风带来的哨音。
他看门外那个明媚的女孩,终于有点明白小蓝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你好"女孩礼貌的笑了笑,晃了晃那头金棕色的短发,他无端想起秋粟似乎就是这个颜色。
"你好"他有些不自然的回应,不知为何,他有些无地自容。
"你叫劳改,对吗?我听蓝提起过你。"她始终保持着友善的微笑,大大方方的开口: " 我叫夕瑞尔,很高兴见到你。"说罢,她晃了晃手中的礼盒,往里面探头。劳改后知后觉错开身,示意对方进来。
"谢谢"夕瑞尔侧身走进来,四下看了一圈,问道: "蓝不在吗?"
"啊...他公司有点事,可能第二天才回来"劳改一时有些怔愣,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样啊"女孩笑了笑,抬起手中的礼盒解释道: "我给他买了礼物,不过我明天得出差,能不能麻烦你转交给他?"
“当然”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接下这个任务的,直到那女孩离升后,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应该请她喝杯茶的,他有些后悔
他没有打开那个礼盒,擅自打开别人的东西这种缺德事他也不是没做过,只是这一次,他有些害怕。
面对夕瑞尔时,他没有嫉妒,他其实明白的,她的的确确是小蓝的良配。
只是,他有些惆怅。
他努力去想小蓝的缺点,试图告诉自己一个不爱他的理由。然后他发现,缺点还真不少
他想起一天的下午,他去小蓝推荐的心理医生看病。那人照例让他叙说自己的症状,长期的心理治疗让他不再过于抵触自我坦白,于是他索性将近期不顺心的事一鼓脑倒了出去。只是那人沉默许久,最后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您为什么不多思考自己的问题呢?"
草,什么傻逼观点
"以我拙见,您似乎有些敏感。"
我一个精神病我不敏感谁敏感,你吗?
**
宇宙级别的大傻逼。
小蓝怎么会推荐这种人?
他没有太多时间去诧异,因为那位心理医生还在继续发表他的长篇大论,其离谱程度不亚于一只兔子问狮子为什么要吃肉。
他素来不做圣人,自然也没多宽广的心胸,本着"我不好受所有人都别想好过"的博爱情怀,当场掀了医生的桌子,又明里暗里的说了一大堆"精神病杀人不犯法"的威胁话语才离开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傻逼排行榜,这位医生绝对能凭借他的聪明才智获得第二名的好成绩。
第一名是他自己,他很有自知之明。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电话铃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来。看着上面的"傻逼"二字,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刚想好好质问对方推荐这种傻逼存何居心,却听到友人轻快的声音:
"怎么样?有够傻逼吧"
……
经过漫长的大脑宕机小脑萎缩后,他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你TM故意的?!!!"
"对啊,"对方用太极拳接下了他的怒吼,随即声音更加愉悦,几乎要笑出声来,"不然为什么推荐给你?"然后火速挂了电话,只留下劳改一人在手机面前无能狂怒。
草
劳改听着电话被挂断时的忙音陷入沉思,最后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机,果断将对方列为世界第一傻逼
推荐傻逼去傻逼那看病的傻逼不是傻逼是什么?
至于那位心理医生,他纠结了一会,最终决定将其评为第三名。
去死吧傻逼们,他在心底咒骂着
思及此,他不由暗笑出声,又涌上无尽的不甘心
不甘心多年情感付之东流,不甘心他们的情谊到此为止。
更多的,是不甘心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傻逼。
这个傻逼,刚好就是不喜欢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啊?
怎么就,恰好这么巧?
最后,他看着手中那个礼盒发呆
契机来了,不是吗?
把握好来之不易的机会一直是劳改的行事方式,只是这一次,他看着手中的礼盒有些犹豫
曾经他无比期望的契机,此刻却让他有些害怕.
不是怕失去,而是没有说出口的勇气,那日留下的巴掌印已经淡去,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多年的相处让他无比了解对方的伤疤在哪,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了揭开对方的伤疤,指着那血淋淋的创口肆意嘲笑
他本来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愈发偏激固执。他扼制不住的毁坏所有东西,包括他自己。后来小蓝忍无可忍,将他狠揍一顿捆进医院,最后喜提双相证书.
当然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药,不过最后全进了垃圾桶
至于被发现后的那一顿打?这显然不在精神病的思考范围内
他记得最后的最后,小蓝还是发现了垃圾桶里的药,他那时无所谓的站在那等着对方的诘问,小蓝抬起手,他下意识闭眼,却只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疼痛没有落到他身上,却敲起了一阵朦胧的情愫
可见他疯了,竟会爱上这种人.
想到这,他有些苦涩的笑笑,想去寻找那个人的身影。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最后悻悻然转了回来
房间里空无一人
啊...
当小蓝推开门走进来时,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枯坐在那的背影,排除恶鬼索命的情况后,自然也没有别的人了。
他现在不太想搭理这个神经病,打算装作没看见回房间
"等等"
好吧,方案一失败,没有plan B,所以他停了下来
神经病拿着礼盒,他有些好奇这东西的来历.
"给,"礼盒快要戳到他的脸上,劳改冷着一张脸,有些不自在的开口:"你女朋友给你的"
果不其然,小蓝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便柔和了眉眼,这让劳改有些怔愣.
"谢谢"他嘴角带着浅薄的笑意,万分珍重的接了过来。看着这幅场景,劳改只觉刺眼
这般温柔,原来是为某个人而存.
他没有发作,一是因为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开口,二是不想打破好不容易缓下来的气氛
夜色翻涌.
感谢夕瑞尔
劳改无数次在心中默念着.
要说两个神经病的思维方式就是不一样啊
他们两个又和好了虽说还是不怎么说话,却也胜过前几天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们之间保持了一种极微妙的平衡,这很危险,因为任何一点小插曲都足以打破它。劳改很清楚,若是连这一点平衡都被打破,那么他们的结局便只能是天各一方分道扬辘。所以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段关系.
他从来不奢望对方会选择自己,从他动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是这种结局.
他曾经期望过,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陪友人度过这一生,那也很好
可惜,
可惜...
他忘了小蓝也会娶妻生子,那个陪小蓝共度余生的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再等等,至少,也要看看他在婚礼上穿西服的样子。这是他在那天前唯一的念头,
那天后,不知道了.
"我不敢靠近你,我肮脏,我愤怒,我将一切罪责强加于你的头上,以为这样便能显得干净,可我终究是错的.’
一场意外打碎了一切
夕瑞尔出差归来,小蓝自是十分欢喜的。人常说小别胜新婚也不是没有道理,
饭厅很安静,这是自然的。今天小蓝包场,没有旁人,当做是出差胜利的庆功宴
乐队悠扬的音乐传来,饭厅中央是一架钢琴,莫名地,他有些手痒.
等坐到琴凳上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一个双手不同等级伤残的人弹琴,简直是个笑话
夕瑞尔当然知道他的过去,有些担忧的望着他,。看着那双棕色的眸子,他突然很想试一试。不论最后怎样,至少这一刻,他不会后悔
昔日的天之骄子艰难的按动琴键,靠着记忆去弹几年前未竟的曲子,音乐断断续续,可他又不在乎
眼前人即心上人,为心上人奏乐,何其有幸.
他没有注意到,钢琴后方的窗户外,是劳改错愕的目光.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
哭我。"*
你在做什么呢?劳改很想冲进去质问对方
你在做什么呢?
为何连我都避之不谈的话题,却成了你一笑而过的笑谈?
你既然可以自揭伤疤,那为什么我当初的随口一说都可以成为你暴怒的理由?
他几乎落荒而逃
冷静点,冷静点。他倚着门框安抚自己躁动的内心,你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他
你只是他的朋友,没资格去质问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他冷漠的指责自己,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说服自己。冷静点,他想
你逾矩了
那他呢?一个声音站出来反驳着。”难道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吗?!难道你曾因此受过的伤都是假的吗?!‘’
草草草
又开始了!劳改烦躁的捂住头,试图抵制那个喋喋不休的声音
"我没有说错什么,不是吗?"那个声音循循善诱道,"是他自揭伤疤,那你曾受过的痛楚又算什么呢?"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呀,爱是无法控制的啊,难道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是他选择包容你,你的痛苦不正是因为他的怯懦而生的吗?"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几乎崩溃的捂住耳朵,以为这样就能隔离那可怖的声音.
"难道不是吗?"那声音带着残忍的天真反问,"承认吧,你恨他,是他让你变成这幅模样的,这都是他的错."
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的固执毁了我们,是我的错。他喃喃着,却没有多少底气.
"呵,"那声音冷笑一声,陡然变得尖利刺耳起来,"那好,我告诉你。你知道像这种明知道对方有恋人还要眼巴巴凑上去的人是什么——"
不,我不知道。
闭嘴,闭嘴!
"——是小.…"
"闭嘴!"他终是没住嘶吼出声,将手的杯子狠狠甩出去,那声音戛然而止,地上的碎片慢慢汇聚成一个笑脸又消失不见,像在讽刺他的不自量力
他没有去清理满地的残渣,只是极为平静的注视着一处虚影,虚影转过身来,用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笑着
风雨欲来.
吱呀
他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呻吟
小蓝回来了
他冷眼看着对方换下外衣,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意,对方看见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打声招呼便向房间走去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残废也配弹琴啊”他终是没能忍住嘲讽出声,语调尖锐刺耳。
那人的脚步顿了下来,猛地转过身直视他,带着滔天的怒意:“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他简直要笑出声来,有什么不敢的呢?于是他盯着对方的眸子,一字一顿道:
“我说,像你这种残废,不配碰钢琴”
砰——
太突然了,对方的怒意铺天盖地,他听见一声闷响,是拳头砸在皮肉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自腹部传来的,剧烈的疼痛
他踉跄几步堪堪站稳,怒气被彻底点燃,疼痛此刻也变成了兴奋的佐料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他在心中质问自己: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又站在什么立场?
我嫉妒啊,他回复着自己,站在朋友的立场上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毕竟我本来就是烂人一个
于是他抬起脚狠狠踹上小蓝腹部,看着对方吃痛倒在地上,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蝴蝶。小蓝的脸被头发挡住,看不清神色
他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感,愈发清晰的悲哀涌上心头,以至于他没有看见对方已经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这次轮到他被掀翻在地了,他的腹部又挨了一拳,此刻正火辣辣的痛。他的故友骑在他身上,猩红着眼甩了他一个耳光,他尝到口中弥漫的铁锈味
这下他清醒了许多,脸上传来的灼烧感提醒着他刚刚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他能听见对方粗重的喘息,也能想到小蓝此刻的暴怒
他突然有些惭愧,明明对方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因自己的愤懑被生生揭开伤疤羞辱
“怪不得”小蓝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极大的恶意开口,他几乎瞬间瞪大了眼
不要,不要说下去,他在心中哀求着
“怪不得你会被抛弃呢”可惜对方听不见劳改的祈求,一字一句吐着伤人的话
“像你这样的烂人,根本不配拥有爱”
那一刻他只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刚刚生出的几分愧疚荡然无存,愤怒使他有了反抗的力气,他狠狠一脚踹在对方胸口,满意的听见对方的抽气声
他踉跄的爬起来,拽住小蓝衣领吼道:
“是,我他妈就是活该!你又能好到哪去?!
老子他妈就是缺爱怎么了?
难道是我自愿的吗?
我变成现在这样是我的错吗?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劳改会有这么大反应,有些愣怔的看着他,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握住劳改的手将其砸在墙上,冷淡发问:“那我又有什么错?”
劳改一时哑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此刻他浑身都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高举起拳头,他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
“砰”
他听见一声巨响,想象中的疼痛并未来临,他睁开眼,那拳头擦过耳边,砸在墙上
他的友人正用那双死寂的眼注视他
不知为何,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闹够了吧”他听见对方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声音,小蓝收回手,径自回了房间,只留下劳改在原地发愣
结束了,他想
结束了
不论是这次矛盾,还是这段岌岌可危的友谊,都结束了.
又搞砸了啊..
他痛快的笑出声来
果然,果然.
他想起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中神明满脸悲悯,他听见神明的断言:"你的固执终将会推开所有人。"耳边不断回响着小蓝的咒骂:"像你这样的烂人,根本不配拥有爱。"
我仁慈的主啊...至高无上的圣翼拉希德,我想您是对的,我毁掉了一切
我该死
他拖着一身疼痛回到房间,大脑后知后觉反应着刚才的情景.
我都做了什么?
他有些懊恼。那个梦幻的,满带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看,你又搞砸了,不是吗?"
"是的,"劳改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回复"它"了,他想听听"它"的看法.
"你不是说这都是你的问题吗?不还是动手了?"那声音带着讥笑问着
"是,是我的错。可我既然能跟你说话,不就证明我有病吗?你又怎么能要求一个精神病讲逻缉?"
"我说不过你,你总有无数种理由为自己开脱.
"可你别忘了,他也是个神经病,怎么他就能控制住自己,而你却不能?!"
"我自然比不上他,你不过是我的幻觉,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那声音渐渐变得虚无,最后"它"尖叫着诅咒他:"总有一天,你会毁了所有人的!!!"
"我知道,"他淡淡地回答"它"
"所以我得离开."
他转过身,镜子里的他面无表情;身后那个虚影看着他,笑的诡谲
"我想我得走了。"
翌日小蓝一出房门看到的就是收拾好的劳改,听到这话他挑挑眉,随即不咸不淡的开口:"房子是你的,该搬的是我."
没有挽留,也对,他们都知道留下来只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劳改笑了,无所谓的摇摇头,"反正你也是要搬的,我不可能再待在这边,我想换个地方"
小蓝点头,又问道:"打算去哪?"
"不知道,看心情吧."
"我很抱歉."劳改闷闷的开口
"嗯"
一片安静
在这沉寂的氛围中,劳改再次开口:"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你认为呢?"
劳改低低的笑着,抬头直视他讥讽道:"你现在和稀泥的本事还真是越来越高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蓝叹了气,无奈的回道。
"可我要的是回答"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可以,当然可以"*
山峰垮落变成海洋,海洋干涸成为良田,良田枯裂变成沙漠,而沙漠失去绿洲.
在至荒芜的心里,要怎样开出花来?*
如果我想你三遍
天上乌云就散一点
等到春暖艳阳天
你我就相见
劳改随手将酒瓶甩在地上,他的眼前闪过一道道虚影,它们狞笑着冲过来.
然后他醒了.
他踉跄的坐起身,宿醉带来的头疼迫使他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满地狼藉
距离他搬来这里已有半年,讲真的,他还没缓过来
眼前一片模糊,头疼的快要炸开.
他翻身下床,小心的越过地上的碎片,结果因为没注意一头栽到门上,又差点被碎片扎个对穿
一颗布洛芬下肚,他在椅子上等着药效发作
他想起一位故人
他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特别颓丧,连带着神智也不大清楚。
他那时做过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程度
要不怎么说自己是个神经病呢.
他记得自己那时有自溺的习惯,似乎所有的不堪和悲哀都能被溺水的痛苦洗净
何其可笑
水呛进肺的窒息感让他难以忍受,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抬头,却被一只手猛地揪住了头发。
痛!
他想痛呼,却被狠狠按进水里,措不及防的呛了一大口水。
窒息感比以往更强烈,大脑缺氧到几乎爆炸。头皮被粗暴地撕扯,痛,哪里都痛。要死了啊...
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去,那只手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被狠狠甩到地面上时他努力看清对方是谁
然后他看到蓝发友人无比阴郁的神色
"要是想死,我可以帮你"他听到对方恶毒的警告
后来劳改便没有这种习惯了.
想到这,他有点难受
他的固执毁了一切
他捂住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片模糊中,他看见不远处的糖罐上印着的英文: Miss
他想起来,Miss也有错过的意思
想这些莫名其妙的干什么?他笑笑,又拿起桌上的酒杯。
如果我想你三十遍
天上星星不再熄灭
等到春暖艳阳天
你我就相见
我要想你三百遍
狂风暴雨都停歇
如果我们撑得到那天
就不顾一切去爱这新世界
他醉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清醒过来时,使得知小蓝要结婚了
跟梦一样.
他叹息一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许久未曾使用的聊天框
"见一面吗?"对方回复的很快,他将地址发过去,再次拿起酒瓶
今朝有酒今朝醉.
等到小蓝坐飞机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踏入劳改住的别墅院门,暗骂对方真是败家,等走到后院时,他却愣住了
劳改身着一袭黑色燕尾服,脸上泛着病态的红。
他分明记得,这件衣服是他那时开玩笑说要结婚时定的
原来是这样
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走近,闻到一股极浓的酒气
他皱皱眉,有些不自在的开口:"你喝酒了"
"是啊."劳改笑得爽快,纠正道:"昨天喝的,不碍事."
"嗯"他讷讷的点头,又问:"你怎么样?"
"挺好的."
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寒暄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听说你要结婚了"最终还是劳改开口结束了这尴尬的局面,日光照在他的发丝上,显得张扬肆意
"是啊,"想起自己的爱人,他柔和了眉眼,"谁告诉你的?"
"小黄啊,"劳改晃晃手机,轻松的笑着,"他还问我为什么不去参加呢"
他没有说话
"你介意给我一个拥抱吗?"
他回过神来,诧异的望着劳改
劳改分明在笑,却显得那样悲哀
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拒绝的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看向劳改带着恳求的双眼,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不带任何意味的,纯粹的拥抱.
滴答,
他听到极轻的,泪水落下来的声音
他几乎惊恐的望向劳改,看着对方流泪的神情.
他几乎没见过劳改哭
不论是被养父责罚,亦或是后来他们之间爆发的无数矛盾,劳改只是嘶吼着宣泄不满,他的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示弱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为什么会让他如此悲哀?
可劳改不会回答他,他只有站在那里,平静的泪流满面
我不恨了,我放弃了,劳改想。
曾经的那些就此一笔勿销,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但是,
我想我依然爱你
小蓝不敢再直视那双眼,哪怕那双眼不含任何情感,只有平静,可他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人,他们平静的流泪,然后平静的心碎
他不再过多逗留,道声再见便打算离开
劳改看着友人留去的背影,伸出手作拥抱状,万分珍重地将对方揽入怀里,哪怕此刻他怀中什么也没有。
"百年好合"
他看见对方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谢谢" 这是小蓝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看着对方奔赴盛大未来,自己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最后他自嘲一笑,转身投入无尽黑暗,
他不再回头。
"我不会活该一无所有,我过去拥有的一切至今仍能紧握"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偶尔还会想,若是那时小蓝也爱着劳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样想了千万遍
这悲伤的星球又转了半圈
记得春暖艳阳天
你我就相见
哎呀,
哎呀…
可真遥远*
—————————
12000奉上!!!
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