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朋友

那时的夏天，好像并没有那么热。

艾恒家门店前有一棵老泡桐树，树长得很好，有四、五层楼高，枝干笔直、粗壮，整棵树绿阴阴的。

夏天这里就成了乘凉的好去处。

绿叶相互摩挲着，

发出沙沙的响声。

阳光碎成片映落在被炙烤的地上。

树下的人谈谈笑笑，

那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奶奶辈。

马路上飞速驶过的车辆夹着些许微风，

站在马路边常常会让人感觉到一股凉爽，

是从头窜到脚踝的那种。

艾恒家卖古董，隔壁李江是酒商。

——“去哪？”

——“你别管，跟我走就是。”

艾恒下意识拉起李江的手。

他走在前面，李江默默跟着。

他们在连枝巷第205号的铁门前停下，

崭新蓝色铁门上还挂着一串带着铃铛的羽毛，

风一吹

铃铛叮当叮当的响，羽毛随着风乱飞着。

门被断断续续敲响，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

是两个外貌相似的女孩

三人眼神一对，嘴角都抑制不住扬了起来。

这条街，让人闻风丧胆，人见人躲的，

怕就只有艾恒和他双胞胎表姐杨棋、杨君。

三人一起出街，硬是无恶不作。

偷菜、打架、欺负小孩，样样精通。

四人不紧不慢游走在大马路上。

路上来往的行人全都用余光瞟着他们，

生怕他们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越往前走，行人就越来越少。

一路上，李江都缩在艾恒身后。

杨棋和杨君跟李江在同一所小学念书，两人在学校同样也是臭名昭著。

虽然李江和她们是一个年级的但她们名声太坏，没人愿意和她们一起玩。

夏天，

河水特别清凉，

河里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杨棋和杨君对这一片再熟悉不过。

她们只要一逃课成功，就会来这儿。

桥底的河水比外河浅了好些，目测只有10厘米左右。

太阳光打在水面，河水漫反射出的彩色光晕，让人不禁想要靠近。

片刻后杨棋和杨君挽起裤脚都下到河里，

只有李江还犹犹豫豫。

艾恒看他害怕，自己先走了下去。

他把手伸到李江面前。

一个站在水里，一个站在岸边，

对视间，

艾恒轻轻开口说着：

——“我拉着你走，不用怕。”

李江没在犹豫把手递给了他。

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还是一样，艾恒走在前面，李江跟在他身后。

前面人大声催促着，叫他们走快些。

两人根本没在意，依旧自顾自走着。

水草轻轻抚摸着稚嫩的脚背，脚下的淤泥软软的、凉凉的，

小鱼和小虾被他们惊吓得四处逃窜。

有些可能是惶恐不安又或是没控制住方向，撞在他们脚上，痒痒的。

斜阳把他们的影子，表在水里，四人的记忆定格在这个瞬间。

很美好………

回家的路上，走在来时的路；身旁的人，还是那四个。

他们一起唱起歌，

夕阳在他们身后大胆跳起舞，

一舞完毕，他们的童年也在不觉间结束了。

歌的名字很长，却被两个字概括了全部

——长大。

恍惚间，什么都变了。

艾恒和李江都如愿考上高中。

不同的是，艾恒是职高，李江是重点高中。

杨棋和杨君初中读完以后便辍学打工了。

真让人猝不及防。

我们不怕长大

怕的是，身边没有一个和你意趣相投、不背刺你的朋友

怕的是，看着你长大，而你却只能看着他们离开的亲人

泡桐树又长高不少，也越来越茂盛，它还多了个新邻居。

你听，那叽叽喳喳的叫声就是他们——麻雀

记忆中的205号门再次被敲响

打开门的依旧是那两个双胞胎姐妹。

杨棋和杨君。

杨棋现在，在一个理发店当学徒，5年之后就可以出师，自己单干。

杨君剪了个短发，当上了本地跆拳道馆的助教。

她们仅仅16岁……

未来路还很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琪和杨君的妈妈是艾恒姑姑。

她们的爸爸妈妈，在一个开满梨花的地方相遇。

青涩的少年和含苞待放的女孩，在18岁时遇见彼此。

心动与冲动，让两人很快走到一起。

艾恒家根本看不上那野孩子。

为此姑姑还和家里大吵一架，说了好些伤人的话。

——“既然他们不同意，我们就去外地。”

——“那能去哪？”

——“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儿。”

她默默看向他。

他眼里的光像星星，像灯火通明的不夜城。

她点点头，示意着自己下定的决心。

——“好！那明晚我来接你。”

人的一生又何尝不赌呢，她赌他的一心一意。

一场赌约，一场经历。

石子砸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是他。

她没在停留，打开窗，拿起包袱翻了出去。

两人走了好长的路，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

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她们之间发生好多事。

姑姑怀孕，生下两个女孩杨棋和杨君。

那男的每夜醉醺醺回来，都会一拳一拳打在姑姑脸上。

脸……

时常都被打的面目全非。

在这一年里，她老的好快。

她每次的原谅，都会迎来下一轮更厉害的殴打，

在某个夜里，她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妈！我感觉，我……快坚持不住了，我想回家！”

电话那头等了很久都没人应。

明天正好是中秋。

——“你…在哪，我和你爸来接你 回家！”

听着电话那头哽咽的声音，她终于忍不住了。

眼里，一颗一颗的泪掉了出来。

脑海中浮现出她与那个男孩刚在一起的画面。

上演着，相识、爱恋。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少年。

火车的轰鸣声 响彻整个中秋。

她如愿回到了那个和他开始的地方。

一切……

都结束了。

姑姑离开后，那个男人也在4年后回来。

他身边，

是自己的孩子。

一个叫杨君，一个叫杨琪。

她们今年5岁，已经可以开口喊妈妈了。

姑姑在家人的极力反对下，最终放弃抚养权。

两双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的望着那所谓的妈妈。

孩子，被交由男方爸妈抚养。

杨棋和杨君只有爷爷、奶奶。

妈妈重组了家庭，爸爸也是。

她们一直被困在一个，叫家的地方。

上小学的时候，没人跟他们玩。

她们也爱爸爸、妈妈

可……她们从未得到回应

被孤立、被冤枉、被欺负的时候，爷爷、奶奶总会第一个为她们出头。

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再允许她们再读高中。

看着班里的同学一个个都有学上，

羡慕却被狠狠埋在心底。

广场口，深夜坐满了人。

一家叫“波总烧烤”的店铺忙都忙不过来。

这家烧烤店在当地挺出名。

可能是因为他家菜品新鲜、味道好，价格亲民。

再加上，今天过中秋，人更是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好久没见了我今天破例喝点酒。”

杨君不屑的瞥了眼艾恒

——“算了吧，你那酒量我们又不是不清楚。”

——“我现在可是专门练过的。”

两年不见，李江现在比以前高了好多，身材也比以前魁梧些。

虽然两人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但是他俩坐在一起，艾恒就看起来娇小的很。

都说男女十八变，现在看来，好像就是如此。

以前那个对不熟的人唯唯诺诺，

只会躲在艾恒身后的人。

现如今，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可以保护别人的人。

——“李江！今天不醉不归。”

——“好！”

四人聊着所向往的生活，和喜欢的人。

李江望着艾恒。

艾恒自顾自的说着话，他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喝酒上脸。

脸颊两侧粉粉的，就像春日限定的粉蔷薇。

李江看得不由出了神。

艾恒扭头。

笑着看向他。

对视的瞬间，他心跳的好快。

天黑的沉了。

冬天昼夜温差很大，风扑面吹来，几人在恍惚中清醒。

看看周围。

空荡荡的。

一旁，是时刻准备打烊的老板。

他探出头。

时不时看看李江他们。

杨棋和艾恒直接喝断片。

艾恒靠在李江怀里。

杨琪趴在桌上，手里还死死握着酒瓶不放。

杨君看了眼李江

——“我和杨琪就回去啦，至于那崽子，你自己看着办。”

杨君拉起杨棋的手搭在肩上。

——“走了，你晚上注意点。”

——“好，你们也注意安全。”

两人走后，李江用手轻轻捏了捏艾恒的脸。

——“还不起来，回家了，我可背不动你。”

转眼间，艾恒就趴在了李江背上，

看李江背他那样子倒还挺轻松。

艾恒用手抱着李江脖子，头轻轻靠在他右肩。

腾在空中的双脚，还会时不时晃晃。

——“李江！”

——“干嘛？”

——“我…想……吐。”

还没等李江反应，一道彩虹便从艾恒口中喷涌而出。

李江吓得停住步子，硬是没敢动一下。

看艾恒吐的差不多了才敢放他下来。

乍眼一看。

外套上全都是呕吐物。

还好，其它地方都没那么严重，只殃及到一点。

他小心翼翼的把外套脱了下来。

艾恒趁这功夫也是没消停，双手就莫名其妙的张开，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李江正打算用手拉住他。

艾恒身体一颤，忽然就开始上下挥舞着手臂，围着李江转起圈来。

李江此时无奈的看着他，他刚想开口制止。

却被艾恒从背后抱住。

李江先是一愣，随后从口中挤缓缓出几个字

——“酒疯子。”

宠溺的语气，让寒风都变得温和了几分。

路口外。

昏暗的看不真切。

地上映照着两人的影子，他们一步一步走着，虽然很慢。

但……

他们会走的越来越远。

李江侧过头，看着在背上睡着的艾恒。

艾恒家里没人，爸妈都忙，全在外地出差。

中秋也只有他一个人过。

李江慢慢把他放在床上，可脖子上的手还死死抱着。

他慢慢把艾恒的手拿了下来。

不料，艾恒竟被这动作给弄醒了。

他呆呆的望着李江。

——“那个…我就先回去了。”

艾恒没理会他的话，用手轻轻抚上他脸。

李江僵在那里，心乱砰砰的跳。

他忽然用力捏起李江的脸，吃痛的他叫了几声。

——“你干嘛？”

艾恒没搭理，不安分的手开始在他脸上捏出不同的表情。

捏着李江的脸，艾恒嘴里还要碎碎叨叨。

李江无奈，只好任由他摆布。

疼痛感忽然止住了。

艾恒用两只手，把他脸挤压着。

李江嘴巴翘起来，真像条鱼。

艾恒笑着

他温柔的看着李江。

房间里的光，吸引着飞舞在黑夜里的蛾子。

翅膀拍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

你说它傻不傻，明明有一块玻璃挡在它面前，只为了一丝的光亮，不停撞着那根本无法撼动的玻璃。

房间里

艾恒悄悄吻了上去，李江不可思议的瞪着双眼。

李江没推开他，打从心底，他就喜欢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江的视线总会落在艾恒身上。

李江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抱住艾恒的头，另一只手紧紧搂着他腰。

他回应着他。

夜色渐渐淡了，太阳缓缓升起。

艾恒贴在李江怀里，安心睡着。

睡了很久。

缓缓睁眼时。

他模模糊糊的看见了李江。

艾恒并没有大惊小怪，不过，倒是有几分慌张。

他赶忙侧过身，背对着李江。

心跳的怦怦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根本无法平复下来。

李江此刻把手搭在艾恒腰上，搂着他。

艾恒红着耳根，从床上坐起来。

他假意看看时间。

随后再扭头瞥了眼躺着的李江。

他赶忙下了床

李江静静的在床上望着艾恒。

他打开衣柜，找了件卫衣递给了他。

——“昨天………”

李江顿了顿，随后说道：

——“没事，等会儿把衣服洗了就行。”

两人嫌家里做饭太麻烦，打算出去吃。

清晨的小县城雾蒙蒙的，看不大远。

县里的早餐品种，可没大城市里那么丰富，大多都是些面条、油条、馒头。

两人在一家面摊坐下，是他们以前常吃的那家。

一如既往的步骤。

先拿纸擦擦油腻腻的桌子，再去烫筷子。

店里人很多，声音嘈杂的很。

吃面的时候，两人没在像以前那样比谁吃的香菜多。

毕竟长大了，

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经得起时间的历练。

我们只需要好好珍惜身边人，做自己就好。

两人心里各自藏着一件事，一件相同的事，一个越过朋友关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