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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裹着柳絮扑进司宝司雕花窗棂，将案头堆叠的账本吹得簌簌作响。陆贞指尖抚过泛黄的绢帛，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账目，窗外的日光透过云母片窗纸，在她蹙起的眉峰投下细碎阴影。案几上，二十余本账册堆成小山，墨迹深浅不一，有的地方甚至被茶水晕开，透着股敷衍的凌乱。

"姐姐，陆大人真要把这些全看完？"琳琅攥着帕子，望着满室狼藉的账本，声音发颤。她生得眉清目秀，此刻却因紧张而脸色发白，耳尖都透着薄红。

玲珑站在朱漆廊柱旁，指尖转动帕子擦拭着一件宝物，："慌什么？她要看，便让她看好了。"她眼尾上挑，此刻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又带着一丝无所谓，"司宝司的烂摊子，从娄尚侍走后就没人能理清楚。这些账本上上下下对不上的地方，够她查三个月！"

琳琅咬着唇，目光不安地瞥向正在凝神对账的陆贞："可万一被她看出......"话未说完，就被玲珑一记眼风打断。

"瞧你这点出息！"玲珑上前揪住琳琅的手腕，"司宝司品阶高的混日子等调职，品阶低的连算盘都不会拨。这么多年，真正管事儿的是谁？"她拍拍琳琅的手，"只要面上过得去，她能拿我们如何？"

陆贞忽然抬头，目光扫过窃窃私语的两人。她放下狼毫，起身时橙黄裙裾扫过满地账本："玲珑，过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不容拒绝的威严。

玲珑松开琳琅，款步上前时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陆大人唤我何事？"

陆贞抽出一本账册，墨色的指尖点在某处："三月初七，进贡的南海明珠三十颗，入库记成二十颗。"她抬起眼，目光如寒星般锐利，"是笔误，还是另有隐情？"

玲珑脸色微变，转瞬又恢复如常："定是小宫女抄录时疏忽了。这司宝司每日进出的珍宝数以百计，难免......"

"难免？"陆贞将账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琳琅后退半步，"同样的疏漏，在绸缎、香料的账目中出现了七次。若说是疏忽，未免太过凑巧。"她的声音冷下来，看着玲珑瞬间僵硬的笑容，"你身为一品宫女，又在司宝司管理账册多年，这般明显的错漏，当真从未察觉？"

玲珑垂眸掩住眼底的慌乱，福了福身："是奴婢失职。这便命人重新核对......"

"不必了。"陆贞打断她，"从今日起，全司上下暂停其他事务，专查账目。"她扫视着厅内神色各异的宫女，"前朝的烂账，我倒要看看，能烂到何种地步。"

消息很快传到王尚仪耳中。彼时她正斜倚在软榻上，由宫女伺候着剥葡萄。听闻陆贞要彻查司宝司旧账，她含着果肉笑出声来，胭脂染就的唇畔溢出汁水："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陆贞！也不打听打听，司宝司是谁的地盘。"她挥了挥衣袖，葡萄核"啪"地弹进青瓷痰盂，"让她和娄青蔷的人斗去，咱们且看这出好戏。"

司宝司内，暮色渐浓。陆贞捏着刚查完的账册，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明明已经逐笔核对过，却仍有三处数目对不上。她猛地起身，将账册狠狠摔在地上，竹简散作满地狼藉。

玲珑适时出现，屈膝捡起账册："陆大人何必动怒？这些都是历任尚侍留下的旧账，便是神仙来了......"

"住口！"陆贞转身时发间银簪晃动，映得眼底怒火更盛，"你当我不知？"她逼近玲珑，压低声音，"今日你能瞒我，明日便能瞒整个司宝司。我既接了这差事，就绝不会让账目不清不楚！"

窗外忽然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玲珑望着陆贞被闪电照亮的侧脸，那抹倔强的神色让她心头一凛。这场账本上的较量，恐怕不像她预想的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