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小夭砸玱玹
等玱玹到小月顶时，他有点讶异，毕竟我很少留在这里吃晚饭。
我从前因为他是大舅哥又是陛下的关系，既怕他看不上我又怕他太看得起我，所以多少有点避他，但今晚是个大事，我担心小夭心神不稳，所以想等在这里安慰她。
等我们四人坐在餐桌前时，小夭还是很平静的，她说：“哥哥，你之前不是说喜欢吃这个菜吗？全是我做的，多吃一点。”
她的声音低沉，跟平时对我说话娇滴滴的声音不一样，从这一点我就能看出她不大高兴，哪怕脸上还带着微笑，但估计已经猜到他们隐瞒她的这件事情不小。
我战战兢兢地吃着她做的菜，便又听见她直接开口：
“今日我发现外爷，还有那些医师都十分古怪。”她单刀直入：“哥哥，你可以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这里，我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连筷子也不敢动了。
玱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先是抬眼略过我看向太尊，太尊正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却故意谁都没看。
我也下意识地看向太尊，发现他这是高高挂起，准备把烂摊子扔给玱玹自己收拾。
我便又忐忑地看了看小夭，再看看对面的玱玹。
小夭见饭桌上的气氛尴尬，谁也没有说话，她便又开口了：
“其实只要我下一趟山，自然什么都清楚了。”她又看向玱玹：“可是我希望，是你告诉我。”
原来在小夭和玱玹之间，我一直以为是身为哥哥的玱玹更为强势，没想到，是小夭强势一些。
小夭要较真起来，真的能吓死人。我就很怕她这么严肃地跟我说话，好在这一次害怕的人不是我，是玱玹。
玱玹再三思考，终于放下了碗筷，也是谁都不敢看。
我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实在替他捏了把汗。
就连太尊的表情也是讳深莫测，似笑非笑地低着头垂着眸，最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玱玹，就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玱玹先干了一杯酒，然后强迫自己看着小夭道：“我下令发兵，攻打皓翎。”
也许因为有我在的原因，我对他们而言，毕竟是个外人，所以玱玹表现的不卑不亢，虽不像他平常单独面对我时那样高高在上，但也算是坦荡。
小夭听完他的话，却瞳孔放大地瞪着他质问：“玱玹，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这个压迫感，不亚于她当初是玟小六时，大叫着让我不要再跟着她般让我觉得害怕。
看得出来，玱玹也怂了，他眼神闪躲，连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我……下令发兵，攻打皓翎……”
下一刻，小夭竟然用她手中一直握着的那只杯盏，就这样近距离地朝玱玹额头扔去——
玱玹额头马上被砸出一个血窟窿，他甚至还被砸得别开了脸。
小夭却没给机会他解释，气得站了起来，跑回自己的房间。
玱玹没有失神很久，马上就起身追了出去：“小夭，小夭！”
我自然也很不放心，也想跟去看看，却被太尊拉住了我的手。
我低头看向太尊，太尊还是波澜不惊地对我说：
“陪我下盘棋。”
我虽没有答应，但太尊已经放开我并坐了起来，还直接往客厅走去。
我确实很担心小夭，所以忍不住又看向她，此时她已经跑回自己的屋子，并把房门反锁起来。
玱玹只能在门外恳求：“小夭！小夭你开门你听我说小夭！”
“我听你说什么？难道我要听你说，当年你被叔叔们逼得走投无路，是皓翎王收留了你，难道我要听你说他收你为徒，教你弹琴酿酒，教你体察民生，教你处理政务，帮你训练暗卫吗？！”小夭每一句都是我该考虑的，却不是一个帝王该考虑的。
因为小夭跟我是同一类人，我们重视家人，重视真情，但玱玹也许更重视苍生和民生，所以他才会选择统一大荒之路。
“小夭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那你说给我明白啊！难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吗？！”小夭生气了，开始大声吼了起来。
如若是我碰到这种情况，估计我只能给时间她好好冷静，硬刚是不可能硬刚的，只能认错，只能想方设法抱抱她，好顺她的毛。
可我更觉得，我不大可能会做出让她这样生气的事情来。因为当初在清水镇我临阵逃脱，没有在她需要的时候留在她身边的后果，我早就知道了。
玱玹可比我刚多了，他扒着门解释：“小夭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事情，但是还有很多别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我们都不会成为孤儿！我也不必他收留我！你更不必在大荒颠沛流离三百多年！”
这样说来，我记得我一百多岁的时候已经懂事，那时西炎与辰荣大战，派的都是缬祖王后的嫡王子为将，当时，皓翎王因为刚登基，没有精力去援助他们，才导致西陵珩出走、和离。
后来西陵珩的哥哥嫂嫂们，都死了。她把责任都怪在了皓翎王的头上。
于私，皓翎王不肯出兵帮助自己的王后和盟友确实说不过去。
但于国，皓翎当时确实更应选择收养生息。
可西陵珩性格与小夭一样，眼里都容不下砂子，无法原谅与自己哥哥有盟约的皓翎王。
“我听不懂！”那时候的小夭还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姑姑知道了辰荣炎灷的阴谋，第一时间求皓翎王救我爹，皓翎群臣不同意，质问她如何保证皓翎士兵的安全。姑姑自断一根手指，起毒誓恳求皓翎王救我爹，但他拒绝了。”
其实打战又怎么可能保证士兵安全？那不过是皓翎群臣为难西陵珩之言，可西陵珩却直接断了小指，将计就计地立誓保证。原本皓翎王后做到这个地步，群臣都应无话可说了，但皓翎王是个连父兄都能杀的人，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皓翎，而不是他的王后。
玱玹说到这里也很激动，因为皓翎王没救他的父亲：“小夭他拒绝了！”
“难怪我当时问我娘手指是怎么断的她不告诉我。”我知道小夭一定已经哭了，我心里也觉得难受：“难怪你爹死了以后，我娘就要写和离书，跟父王和离。”
若小夭像她的娘亲，便绝对不能与她硬刚。怪不得西陵珩会立刻带着小夭回西炎并宣布与皓翎王和离。
“还有，西炎与辰荣大战，皓翎也参与了，你爹和你娘在战场上生死相见，皓翎王脱不了干系！”此时玱玹在门边跪了下去：“小夭，小夭，也许这些事情，不能完全怪师父，但是每当我想起，我爹可以不死，我娘不用自尽在我眼前，奶奶可以多活几年，姑姑不用上战场，你不会离开我，我真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只把他当做我的师父。”
听到这里，我终于能深刻地理解，玱玹和小夭之间的亲情羁绊有多深。
可他为何偏偏有如此疯狂的想法，想要把小夭留在自己的身边？他怎么会面对此时的小夭，还不明白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他们是兄妹啊，小夭只把他看做哥哥，她爱的人是我。
我时刻看着小夭和玱玹那边的动静，下棋自然下的很心不在焉。
等太尊又落下一子以后，我转头看向他，与他交换着眼神，我连捏住棋子的手都在蠢蠢欲动。
我实在无法静下心来跟他下棋，所以干脆把棋子放回棋碗，求救般道：“太尊，我……”
太尊早就看出我的心思，所以立刻开口劝阻：
“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他甚至仍然盯着棋盘，然后才又看向我：“玱玹是帝王，都能允许小夭用酒盏砸他，还苦苦哀求她的原谅。却不见得能允许一个外人看见他的狼狈啊。”
太尊说的很对，是我因为家人的关系，又一次出错了：因为对于玱玹而言，我还一直是个外人。
太尊怕我误会，继续跟我解释道：“玱玹跟小夭从小经历坎坷，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这些年，他们俩密不可分，相依为命，很多时候，在他们的面前，我也是个外人。”
太尊的话已经足够明显，在玱玹心里，他跟小夭之间，是不允许任何人介入的。这就是他疯狂的想法。
我觉得心有余悸，但同时也终于明白了太尊的善意。
所以我站了起来，恭敬地给太尊作了个拜礼：
“晚辈明白了，谢谢太尊的回护。”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坐。”太尊在小夭的事情上，能站在我们这一边，我应该感到心安。
所以我再次拿起棋子，在下棋之前，又再看了看小夭那边的情况，才决心收起要过去劝架的想法，继续陪太尊下棋。
另一边的玱玹仍然在哀求小夭开门：“小夭，小夭你开门好吗？你开门我们当面说。”
“难怪你恨他……说得我都想恨他。”
“我是恨他，但是我也理解他。”
“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身为帝王，不得不做的唯一选择。我相信他把大伯当至交好友，把我爹当弟弟，也真心地喜欢姑姑，但是每一次在选择面前，他都会为了大义牺牲私情。”
他这么说小夭肯定不会认可：“因为他是一国之君？”
“是。”玱玹也是一国之君：“我们的姓氏决定了，我们有必须承担的职责。”
“是啊，我娘也是这样，为了西炎的孩子不失去娘亲，结果我就失去了娘亲。我娘，她可以为了大义舍弃我，皓翎王身为一国之君，为了国家舍弃私情，又有什么不对呢？”
玱玹竟然听不出小夭说的是气话：“我选择攻打皓翎，因为我也是一个帝王。这是我必须要做的决定。我相信师父他理解我。”
他根本不懂小夭：“小夭，你理解我吗？”
良久后，小夭才说：“我理解……”
每当她这么说时，其实就是嘴上说理解，实际并不想理解：“你身为一国之君你没有做错，可我理解不代表我不会难过！”
果然，她还是生气的：“你跟我娘、皓翎王做了一样正确的选择，可你也跟他们一样！没有在乎我的感受！既然你不在乎我的感受，那你走吧！我不想见你。小月顶从此以后也不再欢迎你！”
玱玹这才知道着急，他喊道：“小夭，小夭我在乎你的感受，我在乎你的感受小夭！”
可惜小夭从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她只在乎别人做了什么。
从前我跟她讲情话时，她也是不信的。
“小夭我在乎你的感受！”不管玱玹如何拍门，小夭都没有再回答他了。
“小夭你把门打开好吗？我在乎你的感受！小夭！小夭我在乎你的感受，我在乎你的感受……”
这一声声的哭喊，让我都要怀疑，玱玹会不会想要把听见他哭喊的我杀了。
会有哥哥，而且是一个已经成为帝王的哥哥，如此声嘶力竭地哀求妹妹的原谅吗？
我与玱玹不同，我不太会出现这种声嘶力竭和苦苦哀求的时候。往事不可追，我只会哭着求她原谅，并承诺立刻改正且以后不再犯。但也仅限于对我的未婚妻小夭如此。别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我的哀求。
所以我本不应该留在这里，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小夭。
因为我知道玱玹这种哄法，是绝对哄不好小夭的。毕竟我比他有经验。
所以我打算等玱玹走后，再去把自己的未婚妻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