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节—小夭替我洗头发

小夭回房间梳洗好后，又过来木樨园找我，并让胡珍和静夜帮忙，将我抬出屋子，离开那张我躺了三十七年的病床，让我躺在园子的亭子里，呼吸新鲜空气。

太阳的气息将园子里的草木照得清香四溢，她实现了当初对我的诺言——帮我洗头。

算了，反正静夜和胡珍都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吧。

她让我躺在一张舒服的榻上，解开我的长发，在床头摆上一桶温水，将我的长发没入其中。

水里应是已经泡了一上午的槿树叶，她一边用双手粘湿和梳理我的长发，一边替我按摩头皮，等这样细心料理完已是午后，她就让我的长发披散开来，放在阳光下自然晒干。

于是我的鼻子周围，都是草木和阳光的味道，真的很好闻，我很喜欢。

小夭是玟小六时，对我的身体就很了解，照顾我一直亲力亲为，从不避嫌；虽然她如今已经是皓翎的大王姬，却同样了解我的身体，也同样觉得对我，不需要避嫌。

她对我的占有欲，其实一直很强。

因为她曾说我是她辛苦救回来的，命也是她的。

我很欢喜。

等头发都干了，她仍坐在我的旁边，用梳子帮我梳理长发，并开始唱歌给我听：“君若水上风，妾似风中莲，相见相思，相见相思；君若天上云，妾似云中月，相恋相惜，相恋相惜……”

她的歌声很好听，她喜欢对我唱这首歌，表达对我的爱意。

这次是小狐狸自己要出去的，它趴在地上看着小夭，它也喜欢听她唱歌。

“君若山中树……”

我发现我终于能睁开双眼，我看着眼前正在专心为我梳头和唱歌的小夭，泪眼模糊，很快泪便一颗一颗地掉了下去。

“妾似树上藤，相伴相依，相……”

小狐狸见我醒来小夭也没有发现，便出声提醒她。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小狐狸，只见小狐狸开心地在空中飞舞翻转，还指了指我的方向。

小夭这才看向我，我却因怕只是自己的幻觉，便又闭上了双眼，想说再重新确定我是不是能看见小夭。

小夭见我没醒，就有点气小狐狸戏弄她，还举着梳子警告它道：“如果你再捣蛋的话，我就像玱玹一样，把你捆起来啦！”

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她，她就在我的身边，表情十分生动，她是真的回来了，而且正陪着我。

小狐狸被骂以后觉得气馁，它大概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是九尾狐，我却能得到小夭的喜欢，它却总被警告呢？

都怪我让它一直承担惹小夭烦的角色，小狐狸委屈也是正常的。

这时候静夜端着药过来，看见我睁开眼睛，连药都掉地上了。

小夭被她吓了一跳，马上转身看她，见她眼中有泪，表情难以置信之中又有安慰的笑，小夭才又忐忑地转身看向我，直到看见我果然睁开双眼，手中的梳子便也掉到了地上。

她们为了我都很辛苦，大约都曾以为我醒不来了，所以才会呆在那里。

小夭上下看了看我：“你醒了？”她也许也觉得自己在做梦：“你醒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她不明白我的感受，我已经哭红了双眼：“我怕是一场梦……”梦里我的元神都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后来等我又回到自己的身体时，却又动不了，我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眼前的小夭是真的吗？

我真的害怕：“一出声就惊走了你。”

小夭也开始泪眼婆娑，她听完我说的话，便握住我的手摩挲她的脸颊，问我：“还是梦吗？”

我摇摇头，终于能肯定：“不是……”

她很高兴我能醒来，笑中有泪，也一直在摩挲我的大手。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紧紧地抱住她，她看见我想起身的动作便扶我，我一坐起来就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大约已经被我抱的喘不过气来，觉得我孩子气。

边拍我的背，边提醒道：“静夜还在看着呢。”原来她是害羞了。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他们都知道了。

静夜也很聪明，马上斩钉截铁地表示：“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连地上的盆子和药碗都没收拾，就转身逃离现场。

我自然不肯松手，哭着把她抱得更紧，不想错过每一分每一秒：

“小夭，我一直想要成为你的夫君，可以堂堂正正地和你在一起……”我要立刻把我这三十七年来，早就想告诉她的话通通都说给她听：“但你是皓翎王姬，只有涂山璟的身份才配得上你，所以我一直舍不得舍弃这个可以明媒正娶你的身份。但我错了，我不要做涂山璟了，能不能堂堂正正和你在一起不重要……”

这三十七年的生离死别让我想通了：“即使一辈子无名无分，即使一辈子做你的奴仆都没有关系，我只要能在你身边，能守着你。”

现在回想起来，相柳在那三十七年里，大约也是这样想的吧？只要能在小夭的身边，守着她，即便无名无份？

想到这里，我便再次把小夭抱得更紧，比起失去她，我更应该珍惜当下能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要立刻、马上跟她在一起，而不是什么十五年或是多少年以后。

我当初就是太过于自信，忘记根本不可能把我和她的所有意外都算计在内。

这一次梅林虐杀本是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但上天仍然将她还给了我，我就不应该再心存侥幸。

可惜我竟然没想到我的心存侥幸，也包括此刻我想要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心。

因为我事实上就是涂山璟，不是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小夭已经泪流满面，似乎还觉得无法相信：“璟，你真的把我看得……和你性命一样重要吗？”

“不一样。”她一直不相信我非她不可：“我把你看得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她，是我的全部，一切的喜怒哀乐和希望。

我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推开了些，凝视她表白道：

“小夭，你之前埋怨我一边说自己不配，一边又不肯放手。”她对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其实我知道，你离开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我也明白防风邶才更适合你，可我没有办法松手。只要我活着一日，就没有办法。”

所以我是不可能把小夭让给相柳或防风邶的，就算是相柳花了三十七年才把她救回来也不行，因为我非她不可，我无法放手，便只能跟她道歉：

“小夭，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一定是相柳花了很大的代价才让她起死回生，他们在生死中一起相伴了三十七年，甚至比我跟小夭认识的十多年时间都要长，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放手。

小夭哭着替我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傻子。我想要的，就是无论如何，你都紧紧地抓住我，不要舍弃我。”

她又开始抚摸我的长发，她喜欢用这个动作来表示我们的亲密：“我娘为了大义，舍我而去；外爷为了我好，把我送到了玉山；父王为了我安全，不让我回皓翎；玱玹答应我去玉山接我，可最后也食言了。我等了他们七十年，可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舍弃了我……”

我凝视着小夭的泪眼，明白她紧锁心门的原因，想要安慰她，但她说的那几位，都是她的至亲，他们确实有他们的不得已。

她又继续对我说：“所以，你没有办法舍弃我，我真的很欢喜。”

这一次，是小夭先伸手抱我。

我紧紧地回抱她：我知道，她也喜欢我，她已经对我说过很多次了。可我何尝不是跟她一样？并不相信她如我爱她那般爱我，因为我一直认为，她并不是非我不可。

所以总会患得患失和想太多。

但过去已经过去，我如今想要的，是和小夭在一起的现在和未来。